济南府地面上,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个野和尚。
这和尚来路不明,身份成谜,比那东海龙王的私生子还神秘三分。
他光着两只脚板子,常年奔走在芙蓉街与大明湖畔的各大酒楼饭庄之间,专挑那油烟最浓、酒气最冲的地方打卡上班。
一身百衲衣,打的补丁比他念的经文还多,五颜六色,颇有后现代艺术的颓废风范。
每日里,他就往那酒气熏天的馆子门口一杵,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超度亡魂还是催眠食客。
有人看他可怜,想施舍点酒肉饭菜。
和尚眼皮都不抬一下,统统严词拒绝,仿佛那些珍馐美味是什么穿肠毒药。
也有人想塞点碎银子、几斗米粮。
他依旧是那副“莫挨老子”的高冷范儿,油盐不进。
你问他到底图个啥。
他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一个字儿都不往外蹦。
整日介也不见他吃喝拉撒,众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靠吸收天地灵气外加二手酒气续命的神仙。
终于,有个热心肠的二愣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说大师傅啊,您老人家既然不沾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也不留的主儿,干嘛非得天天泡在这芙蓉街的油腻温柔乡里头呢?”
“您这专业不对口啊师傅。”
“去那山清水秀的穷乡僻壤化缘,空气还好,说不定还能碰上几个真心实意供养您的善男信女不是?”
和尚闻言,长长的睫毛颤都不颤一下,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仿佛劝他那人放了个不怎么响亮的屁。
周围的空气都替那人尴尬得凝固了。
过了些日子,又有个不开眼的愣头青,重复了之前的灵魂拷问。
这次,和尚猛地睁开了他那双比铜铃还圆的眼睛。
眼中精光四射,差点闪瞎了提问者的钛合金狗眼。
“老子乐意。”
他声如洪钟,气冲牛斗,震得周围食客的筷子都哆嗦了一下。
“我偏要在此化缘,你管得着吗你?”
说完,眼皮一搭,继续他那不知所云的诵经大业,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日子一长,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位行为艺术家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老人家自己觉得这行为艺术可能需要换个场地了,便自行离去。
总有那么几个闲得蛋疼的好事之徒,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大师,大师,给个准话呗,您老这么特立独行,到底图个啥精神?”
和尚脚下生风,走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搭理这些无聊的追星族。
那几个人也是执着,锲而不舍地追问。
和尚被缠得烦了,再次猛地一个急刹车,回头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这高深的境界,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老僧我,就是要这么化缘,不服憋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吃瓜群众在风中凌乱。
又过了几天,这行为艺术家有了新动向。
他老人家溜溜达达地晃悠出了南城门。
然后,非常随意地在路边儿找了个风水宝地,噗通一声就躺倒了。
这一躺,姿态随意至极,足足三天三夜没挪过窝。
姿势都没换一个,堪称“静态行为艺术”的典范。
周围的街坊邻居可就炸了锅了。
“这老和尚不会是想不开,要在这儿原地飞升吧?”
“万一他饿死在这儿,官老爷怪罪下来,咱们这片儿的房价都得跌停。”
“晦气,太晦气了。”
于是乎,大家伙儿一合计,推举了几个胆儿肥的代表,前去交涉。
“大师傅,大师傅,您老行行好,换个地方躺行不?”
“这儿车来车往的,多不安全呐。”
“您要是饿了,我们给您凑点儿斋饭。您要是缺点盘缠,咱们也能给您众筹点儿。”
和尚依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灵魂出窍,神游太虚去了。
任凭众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给半点反应,堪称“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杰出代表。
有个急性子的屠户张三,平日里杀猪宰羊惯了,见不得这磨叽劲儿。
他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就去摇晃和尚的肩膀。
“喂,老和尚,别装死了,赶紧起来给个痛快话。”
这一摇晃,可捅了马蜂窝了。
那原本跟挺尸没两样的和尚,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双眼赤红,怒发冲冠,气势汹汹,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他二话不说,闪电般从那件破烂不堪的百衲衣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好吧,看着像是一把削苹果皮都不太利索的短刀。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惊人举动。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和尚手起刀落,“噗嗤”一声,就给自己来了个开膛破肚。
那手法,比张三杀猪还麻利。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伸手就从自己肚子里往外掏。
“哗啦啦”一阵响动,一串油光锃亮、还在微微蠕动的东西被他扯了出来,往地上一扔。
肠子。
如假包换的和尚大肠。
做完这一切,和尚脖子一歪,干脆利落地气绝身亡,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
这一下,可把围观群众吓得魂飞魄散,尿意盎然。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以及几声压抑不住的干呕。
愣了几秒钟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杀人啦——哦不,是自杀啦——”
“快报官,快报官啊。”
官府的衙役们慢吞吞地赶到现场,勘察了一番。
仵作表示,这和尚死得透透的,没救了。
于是,本着“死者为大,早埋早省事”的原则,官府差人将和尚的尸体用一张破草席子一裹,在城外乱葬岗随便刨了个坑,草草埋了。
连块墓碑都没给立,突出一个敷衍了事。
事情到这里,本该画上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谁知过了些日子,怪事又发生了。
几条野狗在乱葬岗刨食,不知怎么就扒拉开了和尚的坟头。
那张裹尸的草席露了出来。
有好事者路过,一脚踩上去,感觉脚下空落落的,不像踩着硬邦邦的尸首。
好奇心害死猫,也害死人。
几个人壮着胆子,解开了捆草席的绳子。
打开一看,所有人都傻眼了。
草席里面空空如也。
和尚的尸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那草席还保持着原先捆扎的形状,俨然一个中空的蝉蜕,一个巨大的、神秘的空壳。
这下,关于野和尚的传说,就更加玄乎其玄,成了济南府十大未解之谜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