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闲医馆的雕花屏风后,苏挽月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对面坐着攥着玛瑙算盘的刘尚书夫人,腕上金镯子压得脉枕“咯吱”响:“苏东家,我这心悸之症,非得用野山参不可?”
“夫人的症候,用青牛村的改良党参足矣。”苏挽月的马鞭梢轻点药柜,柜门上虎娃新刻的“省钱鬼脸”正咧着嘴,嘴角还叼着片党参叶,“党参性平力稳,配着药渣肥种出的白术,药效不输野山参。”
夫人的玛瑙算盘“啪”地合上:“可太医院的王大人说,非千年野山参不能显疗效——”话未说完,虎娃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手里举着刻刀和半块烤饼:“夫人快看!这是凡哥哥算的账——”烤饼上用糖霜画着鬼脸算盘,“野山参贵二十倍,够给城西百家穷人抓药啦!”
刘夫人愣住,苏挽月趁机递过药方:“夫人若信得过,先试三剂改良党参。”药方下角画着个举银针的鬼脸,正是虎娃的杰作,“疗效若差,我自去太医院给您赔罪。”
前堂传来算珠爆响,张一凡正和走方医们核计药费:“李大叔的金疮药记五钱,算在仁心账第三页——”他忽然抬头,看见苏挽月脸色不善,算珠声弱了三分,“苏东家,刘夫人的问诊费收了十两,刚好够买下月的防风……”
“够了!”苏挽月的马鞭甩在账桌上,惊得虎娃的刻刀掉在算珠堆里,“医者治病,怎能总盯着权贵的荷包?那些走方医穿街过巷,衣裳都磨出洞了,你却让他们把药费记在‘仁心账’上,靠贵人施舍平账,这算什么医道?”
张一凡沉默片刻,忽然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鬼脸标记:“您看这儿——王猎户的伤药欠三钱,是用山鸡抵的;李婆婆的风寒欠五钱,拿了捆艾草来。”他的算珠在掌心轻轻摇晃,“仁心账不是施舍,是把穷人的难处,都刻成了虎娃的鬼脸,让贵人们看了心生暖意,自愿解囊。”
苏挽月正要反驳,忽听外头暴雨倾盆,虎娃抱着湿淋淋的斗笠冲进来:“凡哥哥!城西棚户区发了急疫,走方医的药箱没防雨鬼脸,药材全湿啦!”张一凡立刻起身,往腰间挂算珠荷包:“把青牛村的防水木雕拿上,再装十剂青牛七——”
“我跟你去。”苏挽月抓起药箱,却被张一凡拦住:“您留下应付刘夫人,她若信了改良党参,能带动半城贵妇换药方。”少年的眼睛在烛火下亮晶晶的,“医馆需要您的银针镇场子,也需要我的算珠算生路。”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张一凡的算珠荷包在腰间叮当作响,虎娃抱着刻刀缩在他斗篷里:“凡哥哥,雨水渗进算珠了!”“渗进去才好,”张一凡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让算珠沾沾人间烟火,才算得清仁心账。”
棚户区的破庙里,走方医们正用湿药材应急,张一凡立刻掏出防水木雕,往药箱上一扣:“虎娃刻的‘吞雨鬼脸’,樟木浸过桐油,比油纸还管用。”他蹲在病人床前,算珠在湿账本上拨弄:“急疫用羌活、防风、川芎,三味药三钱,仁心账记上——”
深夜回医馆时,苏挽月正在廊下煎姜汤,火光映着她鬓角的湿发:“喝了吧,别学老青牛,醉了撞坏医馆。”张一凡接过姜汤,忽然轻笑:“苏姑娘骂人的样子,倒像我师父骂我偷喝药渣酒时的模样。”
苏挽月看着他袖口的青牛刺绣,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多了几滴雨珠状的刻痕,像极了虎娃的刀工:“你就不怕算错账?仁心账记了这么多,年底若收不回善款……”
“收不回就用虎娃的鬼脸木雕抵。”张一凡晃了晃算珠,水珠从算珠间滚落,“胡商们早盯着虎娃的手艺了,说这些歪扭的笑脸,比波斯地毯还招人喜欢。”他忽然望向雨幕中的医馆匾额,鬼脸边框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再说了,您没发现么?刘夫人离开时,把玛瑙算盘换成了虎娃刻的木算盘,上面还刻着‘省钱救人’四个鬼脸字。”
姜汤的热气模糊了苏挽月的视线,她忽然看见账桌上的仁心账,每页都被虎娃画了小笑脸,有的打着伞,有的举着姜汤碗,倒像是给每笔欠款都系了个温暖的绳结。医馆的铜铃在雨夜里轻响,混着远处老青牛的“哞”声,忽然觉得这漫天暴雨,倒像是给算珠和刻刀洗去了铜臭,露出底下藏着的、比银针更暖的仁心。
当虎娃抱着刻刀在药柜上刻“防雨鬼脸”时,苏挽月忽然开口:“明日教我拨算珠吧。”张一凡愣了愣,算珠在掌心蹦跳成欢快的节奏:“好啊,先从‘仁心账九归诀’学起——第一诀,算贵人心时要留三分笑,算穷人心时要多三分暖。”
雨丝穿过檐角的鬼脸灯笼,在青石板上投出晃动的光弧,像极了虎娃刻刀下那些不工整却温暖的笑脸。苏挽月摸着药箱上的防水鬼脸,忽然明白,张一凡的算珠从来都不是冷冰的算计,而是把医者仁心掰成了千万颗算珠,每一颗都落在穷人的药碗里、贵人心的软处,最终串成了这半闲医馆里,那曲混着药香、算珠响和刻刀声的人间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