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锦衣卫的回报,全是些不太妙的消息。
除了那三名北疆法师作乱一事外,顾野还听闻在苏昭平夫妇所入住的客栈里面,多了不少獐头鼠目之辈入住其中。
那帮人白日上街游手好闲,入夜才蛰伏在客栈,衣着打扮,像是帮绿林好汉。
下属回报,那些人的口音像是从南江镇来到京师,已经停留在城中好些时日。
这不禁让顾野想起,之前在镖局替申苍海押送红货镖时,他曾在回程的路上,手刃过一名拦路打劫的山贼首领。
当时,为了快速逼退那帮山贼,他才会杀一儆百。
莫非那帮山贼,如此胆大包天,敢寻到京师找镖局的麻烦?
种种迹象都表明,京城里有极不安定的事情,正在悄悄酝酿。
若不是近日接连发生事端,顾野本打算在结完申家一案之后,就向圣上请旨,准他与苏昭昭完婚的。
想到这里,顾野不禁又望向了仍低头抄写药方的人儿。
顾野的举动被渭王看在眼中,渭王捉住他的手腕:“方才,顾大人还未来之前,本王正与昭昭谈论这药典上的可疑之处……”
说着,渭王还引着他往案桌前走去。
顾野收回视线,望向渭王:“可疑?”
渭王松手:“既然顾大人来了,不妨随本王过来瞧瞧?”
说着,走在了前面。
顾野今日在锦衣卫署听下属汇报时,得知渭王殿下与苏昭昭一同去了趟文定侯府,还在那里足足待了一个下午。
顾野本就觉得纳闷,不禁试探一问:“不知殿下这药典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是文定侯的女儿——方丫头,她担心本王爱妃的病情,所以有意相赠的。”
“方丫头……?”
顾野诧异了片刻,忽然才想起渭王所说之人的样貌来。
于顾野而言,若非圣上乱点鸳鸯谱,他或许根本就不曾记得方滋月。
何况,玉真郡主的死还与方滋月有关。
对于方滋月,他的心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恶意的揣测。
只是见渭王很高兴,他才低声道:“难得她有这份心!”
顾野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苏昭昭的脸上,见苏昭昭仍一脸专注,他才又问了一句:“今日昭昭到文定侯府上,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渭王斜目朝他看来,嘴角噙着一抹笑:“有本王在,何人敢对她无礼?”
顾野微微点头。
渭王顿住脚步,回头:“顾大人,你既然这么担心昭昭,还是早些向圣上请旨完婚吧!”
顾野笑得含蓄:“下官明白!下官会尽快面见圣上,说明此事!”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案桌前面。
站定后,顾野垂目看了看药典上的方剂,并无特别之处,便开口追问渭王:“殿下方才说这药典可疑,不知是指的哪一方面?”
渭王伸手指了指药典:“顾大人,你可见到这些圈圈点点?”
顾野点了点头,并未觉得蹊跷,抬眼看向渭王,有些不解:“殿下为何认为,这圈圈点点有可疑呢?”
渭王飞快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顾大人,这药典上并非每一道方剂都有这些圈圈点点,待昭昭抄写完毕之后,本王再请你参详参详!”
书房内,烛火摇曳。
渭王和顾野走到了苏昭昭的身后,静默的等待着苏昭昭抄写完那些剂量。
苏昭昭刻意将方圆两种不同符号标注的剂量分开抄写在了两页纸上。
没过多久,她就将腾抄好的药方用量恭敬呈上:“父王,顾大人,请过目。”
递上之后,她又补充道:“这一页是‘方’的,那一页是‘圆’的……”
说话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又认真:“父王!我忽然在想,这‘方’的一页,会不会是代表了文定侯方守节?!”
渭王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目光沉沉的落在了那些数目上,眉峰紧锁。
显然,渭王有他的考量。
见渭王不予理会,苏昭昭便默默退到一旁,但她心里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云。
在抄写这些剂量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暗觉得奇怪了。
这些剂量,像是指向了某些日期或是时辰。
但还有一些……却又如迷雾一般,让她完全猜不透。
渭王看完一页后,将那页递给了顾野:“你看看。”
说着,渭王又浏览起了另一页。
顾野接过那页纸,一一扫过苏昭昭抄写的数目,暗暗有些惊讶。
想不到才过去半个多月,苏昭昭的字就比从前写得更苍劲了。
他暗暗抬眼,飞快的看了苏昭昭一眼。
见苏昭昭乖巧恬静的候在一旁,他有些忍不住,便偷偷多看了两眼。
又担心会被渭王察觉,他才敛下眼帘,认真审视起上面的数目。
然而,当他的视线反复扫过那几组数目时,突然惊觉这些数目,竟与他在北镇抚司阅览过的军器案卷宗所记载的数目完全一致。
顾野目光一凛,望向了渭王:“殿下!”
他的声音冰冷,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渭王抬头望着他:“顾大人可是有发现?”
顾野递上那页纸,并指着那几处数目,沉声道:“这里的三钱、五钱、七分、九分……和下官在北镇抚司里的军器卷宗上看来的军器数目,如出一辙!”
渭王顺着顾野指的那一列数目,拧紧了眉心:“顾大人,你确定这不是巧合?”
顾野一脸严肃:“殿下,这绝对不是巧合!只要把这里的‘钱’换作‘千斤’,‘分’换作‘套’,便与卷宗上所记载的梁家漕帮在去年六月的庆州渡口私运的战车与火炮数目完全一致。”
苏昭昭心头猛地一跳,倏然抬眸看向了顾野。
去年六月,庆州渡口……
这不就是她在卫狱时,听柯浩然提起的梁佑堂所犯的那一次吗?
察觉到她的视线,顾野也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殿下让郡主抄写的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昭昭移开了视线,没有再与顾野对视。
她心中却忐忑不安极了。
她原以为,梁佑堂所运的军器不过是些刀枪剑戟。
若不是顾野提起,她怎么也想不到,梁佑堂竟然敢运战车和火炮这么大胆?!
如此一来,梁佑堂根本就不是遭人陷害的,而是罪有应得。
顾野却还为了她,对梁佑堂网开一面……
她呆呆地僵着身子,不敢再抬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将她内心的不安遮掩住了。
顾野收起目光,重新落到了那页纸上,并指着下面的一列数目,又道:“还有这里的五钱,即五百柄精钢腰刀;七钱,乃七百副私铸甲胄;三分,为三百张弓弩……”
说到此时,顾野脸色骤然一沉:“殿下,这本药典真是从文定侯府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