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谷余接到弟弟的求救讯号，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偏头离开视线，全当自己是睁眼瞎，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也被谷卫盈的这番言论震惊到，垂下眼眸认真反思，暂时没功夫去理会弟弟的小心思。
卫谷余静下心，开始顺着妹妹的思路往下想。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他从未设想过的角度。
同样的套路确实不能适用于所有人。性格不同，生搬硬套未必管用，说不准还会起到反效果。
若是不懂得拿捏分寸维系关系，送出去的礼，轻则打水漂，重则被当成血包。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谷卫民这种性格，只怕并非三言两语的教导就能改变。
想来，将一颗带刺的顽石打磨圆滑，让榆木疙瘩脑袋开窍，都需要耗费无数精力。
卫谷余在心底暗怪自己，差点好心办了坏事，把弟弟带进沟里。
妹妹那番话说的有道理，是自己不该用老旧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其实卫谷余先前的想法也没错，自古以来，人际交往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这种粗浅的请客送礼，是最基本的入门步骤，确实能有效打开局面拉近关系。
他只是一时情急，忘记了把握分寸尺度，才是其中最难的核心关键。
而这显然需要天赋，或是遭遇到印象深刻的教训才能领悟。
谷卫盈的想法就更简单，其实所有观点，都是她从记忆里分析得出的结论。未必代表正确，但犯错的概率极低。
在她的思维模式里，科研人员不需要学会钻营，只需要有过硬的本事就能立住脚。
真正能做出利国利民的成绩，才是让人不敢小觑的底气。
而谷卫民的想法就特更单纯，他既好面子又抠搜，两边的想法他都认同，所以才会夹在中间摇摆不定。
若按照他的心意，他更想要不花钱还办大事，就是俗称的“白嫖”。
只是这种想法太过不切实际，甘蔗没甜。人生向来是有舍才有得，需要能担得住风险，才有资格去博取高收益。
接下来无人开口，气氛瞬间静默下来。
只有院中的知了，发出垂死挣扎的哀鸣，听得人心烦气躁。
谷卫盈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五哥没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反复强调：
“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么做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谷卫盈试图将实情摆出来，引起对方的重视。重新组织语言，条理清晰的讲述自己的观点。
“现在的环境与前些年大不相同，许多自以为是的礼节，或许会被别人恶意曲解成贿赂讨好。”
“大方未必会得到相同的回报，反而有可能引来豺狼的垂涎。
没有相匹配的心机手段，低调保命才是王道。
一滴水只有融入大海，不被人发现才最安全。”
谷卫盈字字句句情真意切，通通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正是因为预见了未来，所以才会如此紧张，生怕两人不把这话往心里记，日后走错了路追悔莫及。
于是又加重语气，盖棺定论道：
“多做多错，不做才不会犯错。”
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谷卫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原本挺直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眼中有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回想起记忆里弟弟那些悲惨结局，周遭往日亲切奉承的嘴脸，在一瞬间切换成恶毒的诅咒。
付出的善意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反倒因为大方阔绰，引来雪上加霜的灾厄。
谷卫盈唇瓣紧抿，变得毫无血色。攥紧拳头，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关节因为过度用力，白得近乎透明。
谷卫民敏锐察觉到姐姐的异样，挪动脚步凑上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安慰。
卫谷余视线扫过这些细节，瞳孔骤然紧缩，眸光惊疑不定。
短暂的惊愕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涌上心头，覆盖掉之前的全部情绪。
他不明白，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才会使得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精神紧张惶恐不安。
卫谷余望着妹妹的方向出神。
这一瞬，眼前仿佛出现幻觉，那执拗脆弱的眼神，与曾经稚嫩的笑脸并列，呈现出严重的割裂感。
固有印象很难拔除，卫谷余根本无法将眼前这张倔强的小脸，与印象中软萌乖巧的妹妹重叠。
短时间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卫谷余斟酌许久的措辞，才缓缓开口认错：“你说的对，是哥没考虑周全，忘了现在时局紧张，确实不该过分招摇。”
说到这里，卫谷余走到谷卫盈身边站定，伸出手想要揉揉妹妹的发顶，如同小时候那般亲昵。
谁料，谷卫盈迸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身子往后一仰，瞬间拉开距离。防备的动作，将内心的怨念展露无疑。
卫谷余举着手悬在半空，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尴尬的笑笑，抽回手，指节蹭了下鼻尖。
掩饰的手法很拙劣，就连谷卫民都能看穿他的别扭。
尽管被如此对待，卫谷余也没有计较，反而愈发愧疚。
心中不禁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
就算是有不同意见，也大可以过后在私底下跟弟弟讲，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妹妹争执不休。
害得兄妹情谊出现裂缝。
卫谷余深知，有裂痕就要及时修补，这样才不会留下隐患。若是放任不管，裂痕只会越来越深，直至形同陌路。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后果。
所以主动低下头，拿出诚恳的态度道歉：“是哥错了，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低沉舒缓的嗓音，饱含安抚的力量。
谷卫盈听后鼻头一酸，心底隐隐生出愧疚，像是意识到自己先前反应太过。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扑簌簌落下，泪水模糊了视线。
卫谷余俯下身，用拇指为她拭去泪珠，嗓音放轻，柔声哄慰：
“好啦，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这次你没做错，哥该谢谢你的提醒才对。”
谷卫盈这次没有躲，收了眼泪破涕为笑，同样承认自己了错处。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情绪激烈，措辞太过尖锐伤人。”
说到这，谷卫盈睫毛颤了颤，有些不安的追问：“哥，你会不会怪我？”
卫谷余摇摇头，笑容平和，眸光似水般温柔包容，眼底没有半分阴霾，周身看不出丝毫怨气。
双方各退一步，气氛再度恢复往昔的轻松和谐。
谷卫民站在一旁，局促的攥紧裤兜，眼神很是茫然无措。
不是，你们这就和好啦？那我呢？我那碎成八瓣的小心脏，谁来修补？
谷卫民摇头轻叹：好在伤过的心，还有金钱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