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刹那，慕星黎耳畔的风声骤然消失。
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片混沌灰雾中。
雾气黏在眼皮上，连灵识都像被浸了水的棉絮，绵软得探不出半丈远。
\"这就是归墟？\"她指尖掐诀稳住身形，玄色裙裾扫过脚下的青石板——触感冷硬，竟与千幻神宗的试炼场石阶有几分相似。
\"真正的归墟早已崩塌。\"黎玄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沉郁。
他站在她身后半步，玄色大氅被无形的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玉骨剑，\"这里......只是它残留的一缕投影。\"
慕星黎刚要应话，脚腕突然一热。
她低头望去，石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金色阵纹，如活物般沿着她的足踝蜿蜒而上，与她眉心那道淡金色的玄天狐神纹产生共鸣。
阵纹中央刻着个扭曲的符号，像火焰又像蛇信——那是前世凌霄仙尊总挂在腰间的命符印记，她曾在他的密室里见过三次，每次都被他用\"上古神裔信物\"的借口敷衍过去。
\"这地方......和他有关。\"她声音陡然冷下来，指尖抚过那符号，皮肤下的血脉突然翻涌，像被热油烫了般刺痛。
黎玄澈瞳孔微缩。
他伸手欲拉她后退，袖中却先传来一阵灼痛——那是他用神血为她种下的护心印在发烫。\"别动！\"他低喝一声，玄色广袖已卷住她的手腕，可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声沙哑的呢喃：\"九尾玄狐......你终于来了。\"
灰雾骤然翻涌。
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雾里钻出来，有披头散发的女修，有断了半张脸的男修，甚至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他们眼白翻得只剩眼黑，喉间发出类似指甲刮磨金石的尖啸，指甲长得像淬了毒的弯钩，直朝慕星黎面门抓来。
\"是被堕神侵蚀过的修士残魂。\"黎玄澈旋身将慕星黎护在身后，玉骨剑\"铮\"地出鞘，剑身浮现金色狐纹，\"这些东西没有灵智，只是被怨气裹着的行尸。\"
慕星黎却从他身后探出半张脸。
她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容——其中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分明是前世替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外门弟子阿松。\"他们......还被困在这里。\"她睫毛轻颤，掌心腾起赤色神火，\"我来送你们解脱。\"
神火刚触到残魂，那些半透明的身影便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被烧碎的残魂竟在火焰里重新凝聚，断裂的肢体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歪歪扭扭拼回原样。
更诡异的是，每重组一次，它们的指甲就更长几分，眼黑里的阴毒也更浓几分。
\"别白费力气。\"黎玄澈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屏障内。
他指尖结出一道狐族秘印，金色光罩瞬间笼罩两人，那些残魂撞在光罩上，像撞在滚烫的铁板上，嘶嘶冒着青烟，\"它们是堕神的'影子'，靠怨气为生。
你烧得越狠，怨气越盛，它们便越强。\"
慕星黎望着光罩外不断扑来的残魂，忽然想起前世在藏书阁翻到的《堕神录》。
书中说堕神喜食七情六欲，最擅用执念为茧，将修士的残魂困在幻境里反复折磨，以此滋养自身。
她攥紧掌心，神火在指缝间明明灭灭：\"那源头在哪？\"
话音未落，脚下的阵纹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慕星黎被晃得眯起眼，再睁眼时，地面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里涌出的吸力比玄渊海的漩涡更猛，瞬间将周围的残魂尽数卷入其中。
\"那就是归墟裂隙的入口！\"慕星黎瞳孔骤缩——她能感觉到，那缝隙深处有一股熟悉又危险的力量在召唤，像极了前世濒死时，那道要将她灵魂撕碎的暗潮。
\"不对。\"黎玄澈的声音突然发沉。
他盯着那道缝隙，玉骨剑在掌心震得嗡嗡作响，\"裂隙应该是连接归墟与现世的通道，但这股吸力......更像陷阱。\"
慕星黎刚要问他何出此言，缝隙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混着几分说不出的亲昵：\"欢迎回家，我的容器。\"
两人同时顿住。
慕星黎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前世在她被慕华安捅穿心口时，在她被丢入乱葬岗时，在她魂魄即将消散时，这道声音总在她耳边低语，说要\"赐她新生\"。
\"是堕神！\"她脱口而出，同时拽住黎玄澈的衣袖要往后退。
可那吸力突然变得极强，两人的双脚像被钉在地上，连灵元都运转得迟滞起来。
更恐怖的是，缝隙里伸出一只手。
那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处布满青灰色的裂痕，指甲长得能戳穿铁板，而最让慕星黎血液凝固的是——那手腕上缠着一圈淡金色的灵纹，和前世凌霄仙尊总戴着的\"避尘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怎么会......\"她嗓音发颤。
前世凌霄仙尊为救她被堕神反噬，最后自碎丹田与堕神同归于尽，难道他根本没死？
还是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局？
黎玄澈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他望着那只手，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暴怒——作为与天地同寿的神族，他活了太多年，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局布得这么深，深到跨越两世，深到将他最在意的人困成瓮中之鳖。
\"小狐狸。\"他突然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捏碎我给你的神纹印记。\"
\"那你呢？\"慕星黎急了，反手抓住他的衣襟，\"上一世你说'等我'，这一世你说要在我身边，现在又要我独自逃生？\"
黎玄澈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雾气打湿的碎发：\"这一世，我确实要在你身边。\"他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神纹，\"但如果真到了绝境......我要你替我看尽山海。\"
话音未落，那只手已触到了金色光罩。
光罩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残魂们的尖啸声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慕星黎望着黎玄澈眼底的决绝，突然想起他说过，这张地图是从她第一世出生那天就藏着的。
原来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早知道要带她来这龙潭虎穴。
\"黎玄澈。\"她突然踮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主动亲他，带着点青涩的慌乱，\"这一世，要并肩看山海的，是我们两个。\"
黎玄澈愣住了。
他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忽然笑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像春雪初融时的清泉，像千年古松上落下的晨露。
他抬手擦掉她唇角的水渍，指尖按在她心口：\"好，我们并肩。\"
就在这时，那只手终于撕破了光罩。
无数残魂如潮水般涌来，慕星黎的神火与黎玄澈的狐火在灰雾中交织，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星辰。
而那道漆黑的缝隙里，传来更清晰的低语：\"别急......很快，你们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慕星黎望着那只手手腕上的灵纹，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凌霄仙尊抱着她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她握紧黎玄澈的手，在神火与狐火的映照下，轻声道：\"或许我们都错了......堕神从来不是一个，而是藏在人心底的执念。\"
话音未落，那只手已触到了她的肩膀。
一股阴寒的力量顺着皮肤钻进来，要撕裂她的魂魄。
慕星黎咬着牙，将全身的神火都聚在掌心，就要朝那只手打去——
可就在这时，她看清了那只手的掌心。
那里刻着一个极小的狐纹，和黎玄澈尾尖的神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