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宁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父皇肯定会问这个问题。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文昭帝顿时会意。
“太子和永安王留下,其余人等全都退下。”
待到御书房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谢翊宁这才开口。
“父皇,太子哥哥,儿臣做了一个梦。”
“梦?”文昭帝和太子同时一懵。
一个梦就让他大张旗鼓地去调查这件事,听起来怎么那么不靠谱呀。
“石头,你可不许糊弄父皇,不然父皇可是要让你禁足的。”文昭帝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
“儿臣才没有糊弄您呢。”谢翊宁一脸认真。
“那日,我做了一个梦……”
他把上辈子的经历说成了做梦。
上辈子,国师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于是在距离他二十岁生辰还有两个月时,他收拾行囊离开京城去了边关。
那会儿北境刚被霍家军打残了主力,但朝堂上主和派却称这场仗打了太久劳民伤财,逼父皇签两国五年互市条约。
他算准蛮族是外强中干,他们的王帐存粮压根撑不过今冬,全靠和谈骗大虞开边市救命。
若他死于北境蛮族之手,主和派当场就得闭嘴,再也不能逼迫父皇签订那个破条约。
霍家军便可以名正言顺推平蛮族最后的粮仓。
而且他也不想死在父皇母后的面前。
横竖都是个死,他这副身子骨总要值回票价。
他若死在北境蛮子手中,大虞的铁骑就有了名正言顺撕毁和谈的由头。
用他这条该绝的命,换边境三十年太平。
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那支箭穿心之时,你一定很疼吧?”谢元宸听完喉间有些哽咽。
这是他一母同胞弟弟,从小就跟在他后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
打小有什么好吃的旁人他都不给,就给他。
所有的好东西都让他先挑。
得知七弟活不过二十岁,他不止一次跪在国师面前,求国师想法子,让七弟多活几年,他愿意与七弟平分寿命。
但国师自始至终都是同一句话。
“生死簿上朱笔已落,殿下莫再强求。”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烦到了,国师干脆闭关不见任何人。
“太子哥哥,都说了只是一场梦而已。怎么会疼呢。”谢翊宁眼尾倏然挑起三分笑意。
若不细看,看不到他眼底藏着的泪。
“你不疼,你皇兄心疼,朕这个当父皇的听了也心疼。”文昭帝瞪了他一眼。
谢翊宁嘿嘿一笑后拱手行礼:“这个梦太过真实,再加上父皇给令仪取的名字也和梦中一样,儿臣便派人去查了梦里的事情。发现南阳知府竟然真的贪墨枉法,堤坝也没有好好修建,因此儿臣斗胆猜测那场暴雨和后边的干旱都是真的。”
“还请父皇信儿臣一回,早做决断。”
文昭帝沉默着没说话,像是在思索着这事到底有几分可信。
谢元宸垂眸沉吟半晌,缓缓开口:“父皇,国师曾断言七弟活不过弱冠之年,莫非正因七弟身负窥探天机之能,方致阳寿折损?儿臣认为,事关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太子这番话让谢翊宁松了一口气。
他们能自己给他找理由就最好不过了。
他还怕他们不信呢。
若他们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就要撒泼打滚逼着父皇下旨了。
反正父皇母后兄长都最疼他,他闹上一闹,他们肯定就妥协了。
文昭帝严肃着开口:“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咱们仨和你们的母后,不许对其他人透露石头能梦见这些事。”
谢元宸和谢翊宁同时点头。
此事若传出去,定然会引来有心人的试探,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父皇,那修建堤坝,开凿水渠,预防旱灾一事,您考虑得如何了?”谢翊宁忍不住询问。
“放心吧,此事父皇会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不会让人怀疑到你头上的。”文昭帝慈爱地看着小儿子。
于是几日后,皇陵传来了异响。
满朝文武百官们都疑惑为何皇陵会有动静。
文昭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将谢翊宁给的南阳知府贪墨枉法的证据砸到了他们面前。
“一群混账。若不是先帝震怒,托梦告知朕南阳堤坝偷工减料一事,你们还想瞒着朕多久?!”
百官当即下跪求皇上息怒。
文昭帝趁机把四月暴雨和六月大旱的事情,借着先帝托梦的名义说了出来。
他当即下令命工部户部速筹石料、工匠,从江南各地转运物资去南阳储备。
快要过年了,冬日严寒,不适合开工。
于是便安排人等到二月初开春后,祭了河神再开工,沿河五县的壮丁都要参与修堤。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晏逐星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也想起了那一年南阳暴雨,许州大旱的事情。
她越发确定谢翊宁也重生了的事实。
她决定日后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省得谢翊宁知道她也重生了,怕她泄密对她痛下杀手。
晏逐星仔细回想明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年六月许州大旱,京城也比往年更早迎来酷暑,五月末的日头就毒得反常,待到六月更是热得人发昏。
地面蒸腾着热气,走到庭院不过半刻钟,汗水便顺着脊背往下淌,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晒化在青砖路上,衣裳都是湿漉漉的。
回想起前世的定远侯府,窖藏的冰块全被温如霜母女独占,她连半块都分不到。
最热的那几日,她整夜躺在竹席上辗转难眠,接连中暑了好几次。
如今有幸重来,这回说什么也要提前备足冰块,绝不再受这蒸笼般的苦楚。
勋贵之家,家家户户都要存冰,她以定远侯的名义去存冰,应该不会被发现异样。
晏逐星命人拿了算盘来,噼里啪啦拨起算珠。
如今雇人开凿冰块的市价是二十文一方,侯府冰窖约莫能塞进两千方。
待到盛夏六月,估计还能存下千余方。
横竖那时定远侯府上下也死得七七八八了,这些冰足够她摇着团扇吃冰镇杨梅。
若是再盘下一处空宅当储冰所,屯上五千方冰。
等到六月再转手将冰卖给京里那些金尊玉贵的世家,平日二两银子一方的冰,就算翻倍卖到四两银子,也有人抢着要。
刨去杂七杂八的开支,少说能净赚七千两白银。
这买卖可比侯府那些铺子来钱快多了。
要知道府里最红火的那个香粉铺子,一年下来,最好的时候也只挣了千两白银。
算完这一切,晏逐星心动了。
这门生意,她觉得可以赌一赌。
她手里只有皇后赏赐的一万两白银,她不能坐吃山空,得想想办法。
毕竟无论是复仇还是寻找家人,处处都要花银子。
只是她一时间有些犯难,这事该交给谁去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