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沙暴来临的第七天，江浅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青铜色细沙。她盯着全息投影上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区域，耳边是风啸般的电流杂音，以及各时空联络员此起彼伏的汇报声。
“1943 年北非战场补给线断裂，现有抗生素仅能维持 72 小时。”
“2077 年上海地下城氧气循环系统故障，滤芯储备告急。”
“公元前 18 世纪两河流域，粮食仓库被沙粒穿透，预计三天后出现大规模饥荒。”
江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划出三道蓝色轨迹。悬浮在半空的资源分布图随即展开，像一张被风沙侵蚀的蛛网，无数光点在时空中明灭不定。
“把医疗组调给北非。” 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告诉陈医生，优先处理战伤感染，广谱抗生素按伤患等级梯次分配。”
“可是江科长，” 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带着怯意，“2077 年那边已经发了三次紧急信号，他们的技术代表说……”
“技术代表说什么？” 江浅转头看向全息屏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2077 年区域的绿色曲线正以危险的幅度下滑，“说他们的空气净化技术比二战时期先进？”
小林噎了一下，看着江浅眼中映出的数据流，突然明白这位年轻科长为何能在三个月内从时空协调员晋升为资源调度总负责人。那些看似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具体的生命在倒计时。
凌晨三点，资源调度中心的应急灯突然转为橙黄色。江浅猛地站起身，看着公元前 18 世界的区域图标变成刺目的 crimson。通讯器里传来考古学家老张带着沙砾感的嘶吼：“沙尘暴击穿了幼发拉底河的堤坝！粮仓全淹了！至少五千人需要紧急转移！”
“立刻启动时空物资传送通道。” 江浅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调派 2023 年中国应急管理部的帐篷和饮用水，还有 1998 年抗洪救灾时使用的冲锋舟。注意物资编码匹配，别让公元前的人拿到塑料瓶。”
“收到！” 老张的声音顿了顿，“浅丫头，你确定要动用 98 年的储备？那批冲锋舟的木质结构在时空转换时容易开裂。”
江浅抬头看向窗外，时沙暴掀起的紫色沙粒正拍打着防弹玻璃。“总比让五千人在泥水里等死强。” 她按下确认键，看着代表物资的蓝色光点穿透时空壁垒，“告诉那边的人，船坏了就当柴火用，先把人救出来。”
清晨六点，医疗组传来坏消息。陈医生在北非战场遭遇时空乱流，携带的抗生素丢失了三分之一。“江科长，我们现在只有两百支青霉素了。” 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几乎要盖过他的话音，“德军战俘营那边也爆发了猩红热，他们的军医请求支援。”
江浅的指甲掐进掌心，带出细小的血珠。她调出战俘营的资料，三千名战俘挤在铁丝网围起的空地上，死亡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四十。“给战俘营五十支。” 她闭了闭眼，“告诉陈医生，按 1:3 的比例稀释使用，给盟军伤兵用纯剂。”
“可是……”
“没有可是。” 江浅打断他，“战俘也是人，但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人的战斗力。这是战争时期的规则。”
她挂断通讯，看着全息屏上北非区域的红色警报稍微减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小林递过来一杯热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很快被空气中的沙粒覆盖。“科长，你已经 48 小时没合眼了。”
“再撑会儿。” 江浅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等这批物资落地，我去休息室躺半小时。”
话音未落，2077 年的区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技术代表的全息影像急得闪烁不定：“氧气循环系统彻底崩溃了！我们需要立刻补充纳米级滤芯！你们到底行不行？再拖下去整个地下城都要窒息了！”
“闭嘴。” 江浅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正在调配 2045 年火星基地的备用滤芯。那些东西是为星际移民准备的，比你们的命金贵得多。”
“那就赶紧送过来！” 技术代表提高了音量，“你们这些时空管理者根本不懂科技的重要性！”
“我懂人命的重要性。” 江浅盯着他的眼睛，“15 分钟前，我刚把最后一批净水设备送到 1937 年的南京，那里有十万人在等着喝水。你们的滤芯要等，等不起就自己想办法。”
她关闭通讯，看着代表滤芯的光点缓慢移动，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时空枢纽见到的那个老人。他来自 2077 年，手里攥着泛黄的照片，说自己的祖父就是在南京大屠杀中幸存的婴儿。
“小林，查一下 2077 年技术代表的资料。” 江浅突然开口。
很快，一份档案出现在屏幕上。技术代表的祖父一栏赫然写着：南京大屠杀幸存者，1937 年 12 月被国际红十字会救助。
江浅看着那行字，突然笑了。她重新打开通讯，声音平静了许多：“滤芯还有 23 分钟到达。告诉地下城的人，省着点用，这些滤芯原本是要送上火星的。”
中午十二点，老张传来好消息。幼发拉底河畔的五千人全部转移到高地，1998 年的冲锋舟虽然坏了十七艘，但好歹没出人命。“浅丫头，有个老祭司非要见你。”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要把他们的太阳神像送给你当谢礼。”
“替我谢谢他。” 江浅忍不住笑了，“告诉老祭司，神像留着保佑他们吧。我们不需要这个，按时砂暴过去，记得把坏船板劈了种地。”
下午三点，陈医生报告说北非的疫情得到控制。战俘营的猩红热死亡率下降到百分之五，盟军伤兵的治愈率超过了百分之七十。“德军军医托我谢谢你。”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欣慰，“他们说会保证战俘的基本待遇。”
“告诉他们，这不是交易。” 江浅靠在椅背上，“是人道主义。”
傍晚时分，时沙暴的强度开始减弱。江浅终于走进休息室，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飘落的细小沙粒。小林轻轻带上门，把一份报表放在床头柜上。
报表显示，这次资源调配共动用了 12 各时空的储备物资，损耗率控制在百分之八点三，拯救人数超过两万。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建议对 2077 年技术代表进行时空规则再教育。
江浅笑了笑，闭上眼睛。梦里，她看见公园前的人们用坏了的冲锋舟板种出了小麦，看见北非战场上盟军和德军的军医一起给战俘喂药，看见南京城的孩子们捧着净水设备笑得灿烂。
第二天清晨，江浅被小林摇醒。“科长，快看窗外！”
她走到窗边，时沙暴已经散去，天空露出清澈的蓝色。全息屏上所有的警报都变成了绿色，代表资源的光点在时空间平稳流动。
“我们做到了。” 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
江浅点点头，看着远处时空枢纽的尖顶在阳光下闪耀。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时沙暴随时可能再来，但此刻，她只想好好呼吸一口没有沙粒的空气。
“准备下一轮物资清点吧。” 她转身走向调度中心，“告诉各部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里，细小的沙粒正在慢慢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