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
宁雨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泥泞的山路上跋涉,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灌入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那把家传的厌刀在背后沉甸甸的,刀鞘不时撞击着他的脊背,仿佛在提醒他肩负的重量。
\"父亲...\"宁雨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三天前,他亲手埋葬了父亲。那个曾经威震江湖的\"雨刀客\",如今只剩下一座孤坟和这把来历不明的刀。宁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父亲的死太过蹊跷——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短短三日便夺去了这位正值壮年的刀客性命。镇上的郎中说不出病因,只道是邪气入体,药石罔效。
宁雨不信。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那双突然变得异常明亮的眼睛,记得那死死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记得那句被血沫模糊的遗言:\"刀...小心...他们...\"
\"他们是谁?\"宁雨停下脚步,仰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这个问题三天来一直折磨着他。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提起有什么仇家。可那临终的警告,那把来历不明的厌刀,还有父亲近年来偶尔流露出的忧虑神色,都昭示着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前方山路上横七竖八的黑影。宁雨心头一紧,本能地按住刀柄。走近了才看清是五具尸体,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胸前绣着一枚小小的金色枫叶。
\"金枫帮?\"宁雨皱眉。这是盘踞在附近山中的一股匪帮,专劫过往商旅。可这些人为何死在这里?而且...
他蹲下身检查尸体,心头疑云更甚。五人皆是一刀毙命,伤口细如发丝,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更诡异的是,伤口处竟无多少血迹,仿佛刀锋划过时顺便带走了鲜血。
\"好快的刀...\"宁雨喃喃道。这样的刀法,他只在父亲全盛时期见过。
\"形似而神不似。\"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宁雨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拔刀,厌刀出鞘的刹那发出奇异的嗡鸣。
三丈外的古松上,一道白色身影静静伫立在细枝末端,仿佛没有重量般随着风雨轻轻摇曳。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照亮了那人——一袭素白长衫,面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你是谁?\"宁雨横刀在前,心跳如鼓。这人何时接近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跃,如一片羽毛般飘落在地。宁雨这才发现她赤着双足,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却在风雨中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宁家刀法讲究'刀如雨落,连绵不绝'。\"女子缓步走近,声音如同冰水滴落,\"你的架势倒是标准,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宁雨瞳孔骤缩:\"你认识我父亲?\"
女子在距他两丈处停下,轻纱下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雨刀客'宁无尘,十年前一人一刀独闯黑云寨,百招内连斩三十七寇,从此名动江湖。\"她顿了顿,\"可惜,虎父犬子。\"
宁雨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却强压怒火:\"这些人是你杀的?\"
\"我若说是呢?\"女子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宁雨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竟已近在咫尺!他本能地挥刀横斩,却被两根纤纤玉指轻轻夹住了刀锋。
\"太慢了。\"女子叹息,\"你父亲没告诉你吗?宁家刀法的精髓不在招式,而在...\"
她突然松开手指,身形如鬼魅般绕到宁雨身后。宁雨急忙回身,却见女子已退回原处,仿佛从未移动过。
\"...在雨。\"女子说完最后一个字,抬手接住一滴雨水,屈指一弹。那滴雨水竟如钢珠般射入宁雨脚前地面,溅起一小撮泥土。
宁雨心头大震。这手法他太熟悉了——父亲曾无数次用这招教训他的懈怠,只是从未解释过其中奥秘。
\"你到底是谁?\"宁雨声音发紧,\"为何对我宁家刀法如此了解?\"
女子沉默片刻,突然抬头望向远处:\"有人来了。\"她转向宁雨,\"想活命就别出声。\"
不等宁雨反应,女子袖中飞出一道白绫缠住他的腰,轻轻一带便将他拉上树梢。宁雨刚要挣扎,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
下方山道上,十余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为首的蹲下身检查尸体,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是这样!那女人一定还在附近!\"
\"老大,听说'雨刀客'的儿子也在这条路上...\"另一个黑衣人小声道。
\"闭嘴!\"首领厉喝,\"记住,活捉那小子,他身上有主上要的东西。至于那白衣女魔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格杀勿论!\"
树上的宁雨听得真切,心中惊疑交加。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父亲不过是个退隐江湖的普通刀客,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图谋的?除非...
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厌刀。
黑衣人很快分散搜索,有两人径直走向他们藏身的大树。宁雨屏住呼吸,感觉身旁女子的手缓缓移开,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在上面!\"一个黑衣人突然抬头大喊。
宁雨只觉腰间一轻,女子已如白鹤般掠出,袖中白绫如灵蛇吐信,瞬间洞穿两名黑衣人的咽喉。其余人惊呼着围上来,女子却如穿花蝴蝶般在刀光剑影中游走,所过之处血花绽放。
\"走!\"女子突然回身,白绫卷住宁雨的腰将他甩向山路另一端,\"去青林镇找陈三指!\"
宁雨在空中调整姿势稳稳落地,回头只见白衣女子已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他犹豫了一瞬,咬牙转身就跑——不是逃离,而是绕向战场侧翼。
厌刀在雨中发出奇异的嗡鸣,宁雨感觉一股陌生的热流从刀柄传入手臂。他来不及思考,借着冲势一刀斩向最近的黑衣人。这一刀快得超出他平日的极限,刀锋划过雨幕,竟将沿途的雨滴一分为二!
黑衣人惊愕地转头,只看到一道银线在眼前闪过,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他的头颅高高飞起,眼中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雨刀!是宁家雨刀!\"有人惊恐大叫。
宁雨无暇顾及自己突然爆发的刀法,继续冲向包围圈。黑衣人们显然训练有素,立刻分出四人拦截他,余下的加紧围攻白衣女子。
\"蠢货!\"女子厉喝,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情绪,\"你想死吗?\"
宁雨没有回答,厌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刀都带起一片雨幕。他从未感觉如此畅快,仿佛刀与人、人与雨融为一体。两个黑衣人接连倒下,剩下两人面露惧色,开始后退。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划破雨夜。白衣女子身形突然一滞,左肩绽开一朵血花。宁雨这才发现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一个手持弩箭的黑衣人,第二支箭已然上弦。
\"小心!\"宁雨大喊。
女子冷笑一声,受伤的肩膀似乎对她毫无影响。她突然腾空而起,白绫如匹练般卷向弩手。那人仓皇射出一箭,却被白绫搅碎。下一刻,白绫缠住他的脖子,将他从树梢拖下重重摔在地上,颈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黑衣首领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剩余手下立刻随他撤退,转眼消失在雨幕中。
宁雨喘着粗气走到女子身旁:\"你受伤了。\"
女子拂开他伸来的手:\"多管闲事。\"话虽如此,她的呼吸明显紊乱,肩头的血迹在白衣上不断扩大。
\"为什么要帮我?\"宁雨坚持问道,\"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追杀我?\"
女子沉默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揭开面纱。宁雨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脸庞,却有着不似人间的冷艳。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左眼角下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形状如同一滴泪珠。
\"我叫云无月。\"女子淡淡道,\"至于为什么帮你...\"她突然伸手按在宁雨心口,\"因为你体内的'雨种'已经开始发芽了。\"
宁雨茫然不解,正欲追问,云无月却突然身子一晃,向前栽倒。他连忙扶住,这才发现她背后还有一道更严重的刀伤,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衫。
\"青林镇...陈三指...\"云无月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几个字,便昏死过去。
宁雨抱起这个谜一般的女子,望向雨幕深处。父亲留下的谜团还未解开,新的谜题又接踵而至。但有一点他已经确定——从今夜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厌刀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在应和主人的心绪。雨,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