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在一天内倒下了,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京城内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得罪了皇上,有的说他是犯了大罪,最后大理寺的人站了出来,昭告了他的罪行。
当然,这些事情,傅起霖都不知道,他被关在监狱里,身上满是血淋淋的鞭痕。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傅起霖咬牙瞪着眼前的陈楚,
“其他我可以认,可我绝对没有勾结吐蕃!”
“傅起霖,别嘴硬了,陛下可是在你书房找到了数封吐蕃的书信。”
傅起霖冷哼一声,“谁与人勾结还会把书信留着。”
“那你是承认你烧了书信?”
“你!”傅起霖怒不可遏,
“陈楚!你要知道,当初要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地位,你难道不在乎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难道不就是因为你吗!!”
陈楚猛拍桌子大喝。
“呵...哈哈,好啊,我知道了,是你吧...”傅起霖双眼赤红,知道这次自己算是走到头了。
“你可真狠啊,独生子的命都可以拿来为你的仕途铺路,你和皇上商量好了吧,一开始就想置我于死地。”
“陈楚啊陈楚,我跟了陛下那么多年都能被随意抛弃,你觉得你会好到哪里去?”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踏着我上位!”
...
陈楚走出审讯房时心有戚戚,从现有证据上看,他自然知道傅起霖是无辜的,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死跟傅起霖无关。
可是,皇上让他直接结案,他不敢多说什么,或者说,他在害怕...
害怕这整件事其实就是皇上主导的,陈里只是皇上计划中的一个棋子。
傅起霖是否杀了陈里,是否勾结了吐蕃在皇上的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让他死。
连傅起霖尚都落得这般下场,那么...他呢?
陈楚不敢再多想了,他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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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景洲这几天很忙。
忙着整理证据,忙着审人。
与傅起霖有关的官员都被抓了,大家也是这时候才明确意识到,皇上对于他们的掌控度有多高。
而在这件事上,司景洲也明白了,陈里的死不可能有真相了,就连他的父亲陈楚,也不愿意去查明事实。
他突然感觉很心寒,不知道自己在这是为了什么。
还记得当初入朝为官时,父亲问他关于治国的想法,他说想建立一个平等公平的国家。
“治国之道,莫过于建立平等公平之国家。平等,乃国家长治久安之基,万民归心之本。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国家政令公平,司法公正,则百姓心安,各得其所。民无怨言,社会自稳,国家自安。反之,若有不公,民心必乱,社会动荡,国将不国。”
父亲当时笑了,说他太过理想。
他不信,想证明自己。
为官三年,他问心无愧,对每一个案子做到公平公正,但大哥说那是因为司家树大,他才能为所欲为。
如今看来,大哥说的是对的。
胳膊扭不过大腿,他扭不过皇上,所以皇上说的就是真相。
许是司景洲最近的状态看着很低迷。
某日回府的时候,他被司正风叫住了。
“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是因为傅起霖的事情吗?”
司正风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官,里头的弯弯绕绕他怎么会看不明白,所以当初,他其实并不乐意司景洲淌入这摊浑水。他太理想了,不适合这党同伐异、尔虞我诈的官场。他倒想着他这儿子一辈子做个闲散公子就好。
本来吧,他放司景洲去考科举,是想着他这另类的想法不用他劝也会有人淘汰他,可是,也不知是走的什么狗屎运,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当上官了。
司正风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父亲当初就不赞同我为官。”司景洲垂下眼帘,神色莫辨。
“那你现在退缩了?”
“...”
见司景洲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继续道,
“理想与现实本就不同,伴君如伴虎,官场哪那么简单,重要的是...”司正风叹了一口气。
“你别失了你的本心。”
“可我就算本心还在,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司正风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应该鼓励儿子说会有那个时候的,可这样做不就是在给他织一个美好的幻梦吗?
司正风说不出口,阿景迟早得面对现实。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良久,司景洲才缓缓开口,
“父亲,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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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裴纪命人在后院的小亭中支起一方红泥小火炉,几人围炉而坐,一派祥和。
但只有裴纪是这么认为的。
寒风刺骨,那一方小炉根本就取不了暖,红枣冻得直哆嗦,颤声道,
“公,公子...为何,要在这四面露风的院子里支炉子喝茶。”难道你不冷吗?
红枣说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枸杞倒是不抖,因为她刚刚跑回房多穿了几件衣服。
至于豆包,他是习武之人,还是比较抗冻一些。
“你穿得太少了,我就不冷。”裴纪悠闲地躺在胡床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狸奴,取名小洲洲。
红枣扫了一眼裴纪身上披着的两床被子,无奈叹息,
是是,毕竟您连被子都搬出来了。
她猛喝了几口茶暖暖身子,想到了最近的事情,她开口道,
“公子,我有一个疑问。”
“怎么了?”裴纪缓缓阖上双眼,任凭夜风裹挟着寒意掠过面颊。
这能让她保持清醒,清醒地规划接下来的路。
红枣道:“其实,您可以直接用百里对付陈小公子啊,为何还要换种方式?”
裴纪睁开了眼,眼中含笑,似乎在回想什么,“你可知,百里这药是如何制作的?”
红枣摇了摇头,其他人也好奇地跟着听着。
“人的心脏。”
她接着道,“还得是新鲜的。”
红枣闻言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暖的身子又一下子变凉了。
裴纪继续道,“百里是吐蕃的秘药,制作难度大,取材的难度也很大,我给陈里的那一点,还是我以前从萧王那偷拿的,还不至于会死人。”
“不过,麻烦是麻烦点,但这样也挺好的,肯定会有明白人知道事实不是那样,恩...这叫什么?”
“君臣之间的信任危机。”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声音,惊得小洲洲浑身一颤,\"喵\"地一声从裴纪怀中窜出,落到了地上,毛茸茸的尾巴警惕地竖起。
“你吓着我的狸奴了。”裴纪回头抱怨了一句,
来人脚踏月光而来,头戴面具,一身黑色束身衣十分利落,勾勒出她的身形,头发用丝带高高绑起,长又细的头发在风中摇摆。
“...”
反正很像一个小偷。
“那还真是抱歉。”江寒竹十分不抱歉地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上。
裴纪扫了她一眼。
江寒竹是她在去京城参加会试的路上遇到的,她是青楼的舞姬,长得漂亮身段美,被关在金丝编成的笼子里面向达官贵人拍卖初夜。
裴纪看一眼就准备走了。
她尚且都管不了自己,又如何能管别人。
但,她刚要抬脚离去时,笼子里的女人却突然诡异地大笑起来,徒手掰弯了金丝然后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那一刻她就像是只振翅欲飞的鸟儿,从笼子里飞出,向着自由飞去。
她朝她跑了过来,
跑就算了,还偏偏扯上她一起跑,拉上她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说要帮助她。
她算是知道了,原来那个金丝笼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为了关住她这个神经病。
不过,大概因为她也是个神经病吧,躲过追击的人后,她们俩就这样莫名其妙一拍即合混一块了。
一直到现在。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提醒你一下该给萧王写信了,好好想想怎么说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裴纪淡笑,“你只要管好了你的狗,就不用担心他会怀疑我。”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来这应该不止是因为这个吧?”
闻言,江寒竹眼波流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微微眯起双眼,笑道,“给你带个好消息。”
“什么?”
“那个孩子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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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王府。
炉中青烟袅袅,氤氲出一片暖意,与外头刺骨的风相比,寝卧内一片火热。
“嗯...”
“嗯~哈哈啊...”
“啊~王...王爷...啊!”
喘息声渐停,床幔被拉开,一个男子披着内衫下了床,在他身后,一位女子未着寸缕躺在床上,面色红润。
“青鸟。”他朝外头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位侍女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端着水和擦洗的布。
“王爷~奴想留在这睡行不行...”
一只芊芊玉手从床幔里探出,抓住了刘煜的袖摆。
刘煜的脸一下子沉了。
“先不用打理了,把她抬出去先。”刘煜撤回了衣摆嫌弃地拍了拍,好像刚刚跟她在床上鸳鸯倒凤的人不是他一样。
青鸟低着头,着人把她裹着被子抬出去,姿态十分恭敬。
“呐,你今日份的解药。”
一瓶药扔了过来,青鸟接住后,把里面唯一一颗药吃进嘴里,如同往常一般。
“你家小姐多久没有来信了?”
刘煜穿上外衣,把腰带扣好,边整理衣领边问。
“这个月的信还没有来。”
“哈,越来越拖,真是胆大妄为。”刘煜笑了一声,“她就不怕本王不给你解药吗?”
青鸟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脑袋。
“罢了,跟你说话也白说,青捷有来信吗?”
“前天刚送来一封,说一切正常。”
“正常,什么叫正常,写信拖拖拉拉的也叫正常吗?青捷不会被你家小姐给策反了吧?”
“青捷公子是王爷的人,只会听王爷的话。”
刘煜嗤笑一声,“也是,青捷没有自己的想法,只会听从命令。”
“你下去吧,跟你说话没意思,还是你家小姐有意思。”
青鸟屈身行礼完退了出去。
刘煜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凉的茶水润过他的喉咙,他突然笑了笑,看着书案上的宣纸轻声自语。
“赵鹿吟...”
刘煜忘不掉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
那会他被刘炬算计,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老鼠逃窜到自己的封地。
帝梦破灭,那时候他在院子里整夜整夜的喝酒,直到小厮过来通报说有两个姑娘在门外要见他。
他起了兴致想着喝酒当然还是要有美人相陪,结果见到的是一个小屁孩,还带着一个比她大几岁的侍女。
那时候她才十岁,见到他就跪了下去,说她想为赵家复仇,她愿意成为他的棋子。
他当然知道赵家,被当做替罪羊的可怜家伙,当年他和他那好皇兄联手暗算了太子,之后皇兄把锅甩给了世代镇守北境的赵家。
可怜那忠义之人,为国付出一切,却死在了皇城的勾心斗角里。
他本来想赶她走的,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能成什么事。
但她眼里的光太亮了,差点灼伤了他。
他最后只问了她一句话,怕不怕死。
她说怕得要死。
...
“也不知道我那可爱的皇兄知道他信任的人是去拉他下位,杀他复仇的,会是什么表情。”
“啊...好想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