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洲从府里逃了出来,他实在受不了被司陆河刨根问底。
他明明都否认了,可司陆河偏就是不信,非得让他说出他的心仪之人,甚至还要去向赴宴的官员打听,试图查明当时有哪位世家小姐不在场。
他下意识就不想让司陆河去查,
若是查了,查出裴纪跟詹家二小姐私会一事。
男未婚女未嫁的,
那没什么不也得说成有什么...
“我知道了,你怕心上人与人幽会被外人知道,就没机会了是吧?”
司陆河看出了他的不愿,感觉自己又猜到了真相,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司景洲不愿承认。
他待不下去,想着继续查陈里那件事,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从府里逃了出来。
“公子,安和药店到了。”霖风喊了一声,把司景洲从思绪中抽了出来。
他下了车,发现店铺在一个很偏僻的巷子口,
装潢老旧,店面也不大,但来购买的人却不少,从平民到帮主子来拿香料的下人都有。
“公子,需要买些什么?要买药材还是要配香?”
他进门没多久,就有店小二过来问他,看起来年纪还不过十五六。
司景洲扫了眼店里的环境,左边是中药橱,右边是专门配香的柜台,从常见的檀香、沉香到一些罕见的异域香料,应有尽有。
“你们掌柜的在吗?”他看向店小二。
“掌柜在后院晒药材,您是想见他吗?”
“能带我过去吗?”
店小二思索了一会,“我去问一问,您稍等。”
等待的期间,司景洲踱步到配香的柜台那凑近看了看,
他不懂药材和香料这些,所了解的也只是那几种常见的,他感觉自己来得有些仓促了,应该先学习一下药材再来,或者,应该带他母亲一块来。
“公子,掌柜的有请。”
店小二不一会就出来了,领着司景洲往里走,霖风本来想跟着,但被司景洲制止了。
“你就在外面等我,没事的。”
经过一道小门,入眼的是一片开阔的小院子,院里摆满了成堆的药材,几名男子正在挑拣药材放进笸箩里晾晒。
“公子找我所为何事?”一名年长的男子回过头看他。
司景洲有些吃惊,
查到的消息里,陆思林不过而立之年,可他看起来,却仿佛在不惑。
司景洲按下心中惊异,看了眼其他人,问道,“可否我们单独谈谈?”
陆思林看着眼前的公子,谈吐优雅,气质不俗,而且,好看。
主子前两天给他来信说了,可能会有一个好看的公子去找他,而且估计猜到了他背后有人。
信里大概意思就是,除了主子的身份不能说,其他的事想说啥就说啥。
还有就是,先发制人。
刚看到那封信时,陆思林有些担心,这毕竟是下毒,说出去的话,可能会带来不少麻烦。
他自己没关系,但若是影响到了主子就不好了。
但今日见到这位公子后...
陆思林还是不明白主子的决定。
这真的不会很冒险吗?不说出来,他就算是怀疑下毒,也找不到证据的。
可主子的信就是这么写的,他对比了以前书信的字迹,一模一样。
...或许,主子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公子这边请吧。”
收回思绪,陆思林把他带到了后院的一间房内。
这是陆思林平时起居的地方,虽然外面有自己买的小屋子,但他并不想回去,睹物思人。
“公子是想问我关于陈里公子的事吗?”
司景洲还没坐下,陆思林就先开口了,倒是把司景洲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
“掌柜是打算坦白吗?”
陆思林笑笑,“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见陆思林这般态度,司景洲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陆思林身后有人,帮他复仇,再利用这件事扳倒傅家。
想到什么,司景洲一阵心惊,安和药房如今在京城中的名气很大,想要谁死,还怕难吗?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不做害人性命的事,陈里,只是得到了他早该得的惩罚。”
“那傅家满门抄斩又是怎么回事?”
陆思林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傅家的事,我确实一无所知,我所做的只是听从吩咐下毒罢了。”
“那人是谁?”
“你觉得,可能会让我知道吗?”
“你难道没有什么猜想吗?”
陆思林有些疑惑,“我为何要猜?她帮了我,是我的恩人。”
“可他也设计害了无辜的人,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帮他吗?”司景洲不免有些急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无辜,你为何肯定他就是无辜?不过...也肯定是有无辜的人...”陆思林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轻叹一声,
“冤冤相报何时了...”
司景洲凝视着,试图从他话里推测出一些信息。
“...你是知道什么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那人是跟傅家有仇吗?
“你不用再问我了,关于傅家的事情,我确实不知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其他的,”
“比如,我在哪里下毒,下了什么毒...”
陆思林淡笑,“你不好奇吗?”
司景洲确实好奇,只是陆思林竟这般坦白,是因为已经结案了所以才这般放肆吗?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是在香料里下毒了?”
“是。”
“什么毒?”
“夭花根。”
“...你不怕我抓你吗?”
“可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我可以向皇上请求重审。”
但陆思林显然不在乎,甚至还笑了,“你不用吓我,就算真重新查,要我死也没事,我已经报仇了,所以我很满足,也没什么留恋的。”
他嘴角虽挂着笑意,可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眼底,只剩一片荒芜。
司景洲想起了侍卫调查到的情况,他与他的妻子,十分恩爱。
为何不去寻求司法的审判?
司景洲很想问,可他开不了口,陈里是大理寺卿的独生子,结果可想而知。
“你会把我供出去吗?”陆思林问道,语气平静的好似在问他吃没吃饭。
“...”
他是不会说出去,可是,若想解决不公,就真的只能以暴制暴吗?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当初陆思林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若当初陈里得到了审判,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在我妻子死之后,她来找我,说可以帮我复仇,我同意了。”
那是在五年前...竟然这么早...
屋子里落入死寂,司景洲该问的都已经问了,能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即使如此,他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司景洲走后,陆思林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位公子怕是会以为他是最近才下毒的吧,但事实上,毒,他很早就开始下了。
那时候赵娘子说帮他复仇,但她说,陈里还不能死。
“如果你害怕我不遵守承诺,你可以现在就下毒,我会每天给他解一点毒,直到他该死的时候,我就会让他死。”
所以,他下了四年的毒。
哪怕陈里无知无觉,毒也早已渗透进他的肺腑里,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赵娘子是怎么解的毒,但赵娘子遵守了承诺,所以他也会遵守承诺帮赵娘子完成她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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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合一早被詹公公叫走,去给皇上皇后以及好几个后妃搬行李。
他们准备去郊外的一座行宫里面住几天。
萧合昨日就没睡多久,今日又是早起,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但他很开心,因为他们一走,宫里的活就会少很多,这样一来自己也就能休息几天。
“贵人就是贵人,出门一趟搬这么多东西。”有人在小声抱怨。
这不止是一个人的想法。
毕竟他们也就去住个几天,却整整搬了几十车东西,什么衣服首饰都一箱一箱地装,人就这么一个人,哪里穿得着那么多。
只不过,这些话,大家也敢在心里说说。
萧合抱着一盒首饰出来,准备装到马车上,一个嬷嬷突然跑了过来拉住他,二话不说就对他呵斥。
“谁让你搬这盒首饰了?娘娘正要用呢,你们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是阉了根子又不是阉了耳朵,听不见话是吧?!”
萧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按吩咐搬走放在院里的东西。
他想解释,可这是皇后宫里的嬷嬷,他再怎么解释也讨不着好,
他打算同以前一样,忍下来。
“奴才该死...”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萧合僵直着背,他知道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却忘不掉。
“皇上...”
那名嬷嬷面露惊恐跪了下来。
“放肆,在皇上面前争吵像什么样子!”刘炬身旁的德福公公厉声道,
刘炬瞥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的小黄门,没再说什么就走了,他本来就是经过这顺便想来皇后宫里看看。
德福了然,离开前转头对他身后的公公叮嘱了几句。
没一会,那个公公就走到了萧合面前,一脸趾高气昂,“你这小黄门,是哪个公公管的?”
萧合知道自己可能是犯了大忌,冲撞到了皇上,
他颤声道,“詹,詹公公...”
公公嗤笑一声,
“杖打五十下,押去掖庭狱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