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的木板楼梯踩起来吱呀作响,林秋白背着《阴阳箓》第七卷,看阿月正蹲在走廊尽头鼓捣她的金蚕皮袋。晨光给她的银饰镀了层金边,苗绣裙摆上的金蚕纹路在风里轻轻晃,像随时能展翅飞走。
\"发什么呆?\" 阿月突然回头,耳坠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辰州地界的符禁最是难缠,老掌门说你爹当年在这儿栽过三个跟头。\" 她甩了甩手里的银鞭,鞭梢扫过栏杆上的赶尸符,符纸突然自燃,在空气中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知道啦姑奶奶。\" 林秋白摸了摸腰间新挂的符袋,里面装着老掌门给的三张辰州符,\"不就是画符嘛,我昨晚照着《阴阳箓》练了七遍呢。\"
阿月上下打量他:\"就你那鸡爪字?昨天在吊脚楼画固门符,差点把符纸点着。\" 嘴上这么说,却从皮袋里掏出只金蚕蛹塞给他,\"拿着,遇到危险捏爆它,小金会护着你。\"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山深处走,晨露打湿的草丛里时不时蹦出几星荧光,阿月说那是赶尸门养的引魂萤。走到第三道山弯时,头顶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住,原本清晰的小路渐渐模糊,四周的竹林开始逆时针旋转。
\"糟了,辰州符禁启动了。\" 阿月握紧银鞭,指尖在掌心快速画了个定位符,\"这是赶尸门的 ' 迷魂阵 ',专门防外人闯核心地界。秋白,你还记得老掌门说的破阵口诀吗?\"
林秋白盯着旋转的竹林,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父亲教他画符的场景,老人握着他的手在黄纸上画圈:\"辰州符,三笔成,一笔定乾坤,二笔分阴阳,三笔勾魂魄。\"
\"记住了!\" 他掏出朱砂笔,在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辰州符,\"天清地灵,符令通行!\" 符光大作的瞬间,眼前的场景突然裂变 —— 他站在一条熟悉的巷子里,正是老家槐树巷,而父亲正被一群戴青铜面具的人追杀。
\"爹!\" 林秋白本能地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穿过了父亲的身体。幻象里的父亲突然转头,眼中竟爬满金色蛊虫:\"秋白,别信阿月... 她是巫蛊教的棋子...\"
心口突然一阵剧痛,林秋白猛地捂住胸口。他想起血契的共感,这不是真的!顺着疼痛的方向望去,只见阿月正被困在另一片幻象里,她的银鞭掉在地上,向来高傲的苗疆少女此刻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师父,为什么要骗我...\"
\"阿月!\" 他咬破舌尖,将血滴在掌心的符纸上,辰州符的光芒瞬间暴涨。顺着血契的感应狂奔,终于在一片开满曼珠沙华的坟地找到她。阿月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耳后的蝴蝶胎记正在变淡,显然幻象正在吞噬她的生魂。
\"醒醒!\" 林秋白抓住她的手,两人手腕上的蝴蝶印记同时亮起,\"这是符禁的幻象,你看 ——\" 他指着坟地里飘动的引魂萤,\"真的引魂萤会顺时针飞,这些是假的!\"
阿月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你... 你怎么知道我最怕师父骗我?\"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难过啊。\" 林秋白突然想起血契的力量,耳尖发烫,\"快,用你的金蚕蛊找出阵眼!辰州符禁的阵眼一定藏在赶尸人的镇魂棺里。\"
阿月抹了把脸,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金蚕从她发间飞出,化作一道金光钻进旁边的墓碑。墓碑突然翻转,露出下面的青铜小棺,棺盖上刻着和老掌门铃铛一样的生辰八字。
\"就是它!\" 林秋白掏出父亲留下的铜钱吊坠,\"老掌门说过,辰州符禁需用赶尸人的本命物破解。\" 吊坠刚碰到棺盖,整个阵眼突然亮起,无数符纸从地下涌出,在空中拼出赶尸门的《辰州符禁十二则》。
阿月趁机甩出银鞭,缠住阵眼核心:\"秋白,照着符禁第三条画 ' 破阵符 '!要用你的血和我的蛊血一起画!\"
两人指尖相抵,鲜血混合着滴在符纸上。林秋白第一次近距离看阿月画符,她眉心的朱砂痣随着咒语轻轻颤动,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比幻象里的曼珠沙华还要美。
\"别发呆!\" 阿月突然踢了他一脚,符纸上的血突然沸腾,\"再看下去,阵眼要炸了!\"
破阵符拍在青铜棺上的瞬间,整个竹林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阳光重新洒落,刚才的坟地变回了普通的竹林,只是地上多了具刻满符咒的青铜小棺,正是赶尸门用来镇守符禁的本命棺。
\"呼 ——\" 阿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两口,突然递给他:\"诺,你刚才在幻象里喊我名字喊得可大声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关心我?\"
林秋白接过水囊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触感比晨露还要凉:\"你不也一样?我心口疼得跟被人攥着似的,肯定是你在幻象里哭了。\"
阿月突然别过脸,银饰挡住了发红的耳尖:\"谁哭了!我那是被曼珠沙华呛到眼睛... 再说了,血契共感而已,别想得太多。\"
两人收拾好阵眼,继续赶路。林秋白发现,破解符禁后,阿月对他的态度明显软化,路过泥泞路段时会主动拽住他的袖子,遇到毒蚊时会默默在他脖子上抹防蛊药膏。
走到晌午,前方出现一座石牌坊,上面斑驳的朱砂字写着 \"辰州符禁,擅入者魂归九幽\"。阿月突然停步,从皮袋里取出老掌门给的腰牌:\"过了这儿就是赶尸门的核心地界,当年你爹就是在这儿学会了 ' 引魂灯 ' 秘术。\"
\"那你小时候来过吗?\" 林秋白看着牌坊上的符咒,突然发现其中一张符纸角落画着蝴蝶,和阿月的胎记一模一样。
阿月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牌坊上的纹路:\"我娘当年是巫蛊教圣女,和你爹私奔后被追杀,临死前把我托付给老掌门。那时候我才五岁,只记得老掌门抱着我穿过这片竹林,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娘的故事讲给我听...\"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银饰发出细碎的响声。林秋白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原来阿月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在赶尸门和巫蛊教的夹缝中长大,难怪总是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
\"以后我讲给你听。\" 他轻轻拍了拍阿月的肩膀,\"我爹的日记本里,记了好多和你娘一起冒险的事。等找到尸蛊潭,咱们就去老掌门说的 ' 记忆树洞 ',把你娘的过往都找回来。\"
阿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轻笑:\"汉人,你有时候还挺会哄人的。\" 她突然拽着他的手腕跨过牌坊,\"走啦,过了辰州符禁,前面就是赶尸门的 ' 符阵试炼场 ',听说能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话没说完,试炼场中央的符阵突然启动,无数黄纸符腾空而起,在两人头顶拼出巨大的骷髅头。林秋白感觉后背发凉,却发现阿月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安抚的符咒。
\"别怕。\" 阿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有我在,就算是阎王殿,咱们也能闯一闯。\"
骷髅头突然俯冲下来,林秋白下意识地将阿月护在身后,同时甩出辰州符。符纸与骷髅头相撞的瞬间,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符禁试炼,与其说是考验胆量,不如说是考验两人的默契 —— 当他和阿月背靠背站着,同时画出赶尸符和蛊术咒时,所有的符纸都自动转向,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试炼场的尽头,一块刻着 \"辰州符禁,心诚则灵\" 的石碑矗立在阳光下。阿月摸着石碑上的蝴蝶浮雕,突然轻笑:\"原来老掌门说的没错,辰州符禁最厉害的不是符咒,而是让人直面内心的恐惧。\"
林秋白望着她耳后的胎记,突然意识到,他们早已在血契和共感中,看过彼此最脆弱的样子。那些在幻象里的恐惧,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孤独,都在相握的手掌中慢慢愈合。
\"走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青铜小棺,\"等过了苗疆边界,我教你画赶尸门的 ' 护心符 ',这样你用蛊术时就不会那么伤神了。\"
阿月挑眉:\"就你那画符水平?先把 ' 镇尸符 ' 画工整了再说。\" 嘴上嫌弃,却主动接过他背上的行李,\"不过... 你刚才在幻象里喊我名字的声音,比我养的金蚕还要甜。\"
晨风吹过竹林,引魂萤在两人周围跳起了顺时针的舞蹈。林秋白看着阿月蹦跳着走在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前方是尸蛊潭的万丈深渊,只要有这个口是心非的苗疆姑娘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毕竟,辰州符禁都没能分开他们,还有什么能拆散这对被血契绑定的命运共同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