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墨汁,渐渐浸透了整个村庄。苏宇踩着露水来到孙家小院时,月亮刚爬上老榆树的枝头。
孙寡妇正在晾晒草药,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药在石桌上,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
\"庆姐。\"
这声呼唤让孙庆的手顿在半空。她转身时,鬓边的碎发被夜风轻轻拂动,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上还沾着草药渣子。
\"给婶子摘的。\"她把粗布包裹的药包往前递了递,眼睛却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川断和骨碎补,要文火......\"
苏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年轻小伙子的掌心滚烫,烫得孙寡妇心头一跳。
她这才发现,当年跟在她身后捡麦穗的毛头小子,如今手指关节已经粗粝得硌人。
\"明天就要定亲了。\"孙庆猛地抽回手,声音比晒干的草药还脆生,\"你这是干啥?\"
月光下苏宇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你知道的,我不想的。\"他攥着药包的手指节发白,\"家里催得紧,你只要愿意,我......\"
\"我不愿意。\"孙庆打断得又快又急,像在害怕自己会后悔,\"我只把你当弟弟看。\"
这句话像把钝刀子,在两人之间划拉出一道看不见的血痕。
孙庆低头整理晒药的竹匾,指甲缝里还嵌着采药时沾的泥。她闻得到苏宇身上新衣裳的棉布味——那是为明天定亲特意置办的。
\"以后别说这些话了。\"她转身往屋里走,背影单薄得像张剪纸,\"代我问婶子安。\"
苏宇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抓住一缕带着药香的风。
月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原地,而孙庆的窗户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
灯影里,她正把什么东西塞进炕头的木匣子——那里面装着三年前苏宇送她的,一支已经干透的野蔷薇。
而此时,苏文斜倚在霍琮房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锐利的直线。
\"姐夫,\"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你知道我们这儿定亲的规矩吗?\"
苏文凑近\"只要给我张和姐姐一样的副卡,明天我保证让你...\"
霍琮正在解袖扣的手顿了顿。
铂金扣针折射的光恰好刺进苏文眼里,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王助理已经去准备了。\"霍琮关上门的咔嗒声像句点,\"所以,晚安。\"
霍琮有种感觉,只要给了他这张卡,他就可以每天刷爆。
走廊感应灯渐次熄灭。
苏文站在黑暗里,气的直跺脚。
第二日,晨光微熹,一辆锃亮的宾利添越停在苏家别墅门前。
司机老张看着后备箱里还在扑腾的活鸡活鸭,以及半边刚宰杀完的土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些乡下土仪正把他精心保养的真皮内饰蹭得满是血水和羽毛。
\"霍总,\"老张忍不住用真丝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要不我再去开辆货车来装这些?这车...\"
霍琮没有答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宇身上。
苏文正在给苏宇穿崭新的定制西装,而苏砚整个人像棵被霜打过的茄子“还是换之前的衣服自在。”
苏文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穿,你才能心想事成。”
\"真要用这车去?\"霍琮低声问身旁的苏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铂金袖扣,\"我倒不是心疼车,只是怕刘家...\"
\"就是要这样。\"苏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顺手帮霍琮整了整领带,\"你看我哥那副样子,像是要去定亲的吗?\"
她压低声音,\"刘家要是看到这阵仗还能按原本的来,那才叫有意思。\"
车队出发时,村里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
霍琮坐在后座,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村庄,突然觉得这场面莫名熟悉——就像他当年在华尔街,故意用百元美钞点雪茄来测试那些所谓合作伙伴的嘴脸。
\"去年刘家退过三次亲。\"苏槿突然开口,指尖轻轻敲击着放在膝上的龙凤镯礼盒,\"你说他们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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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堂屋里,龙凤喜烛才燃到三分之一。
\"再加三十万。\"刘父突然敲了敲礼单,震得茶盏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
\"我闺女是正经本科生。\"他斜眼瞥过苏宇粗糙的指节,\"总不能比村东头老王家嫁初中毕业的闺女还便宜。\"
刘家弟弟正摆弄着苏家送来的最新款iphone,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姐夫,这内存才256G?我们系主任都用1t的!\"
他踢了踢装三金的锦盒,\"还有这镯子,不够粗,我还想要个九号电动,我们班同学都骑那个。\"
\"小宇!\"刘母假意呵斥,手上却把礼盒往怀里拢了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家燕妮在大学可是学生会干部...\"她意有所指地瞄向门外那辆沾着鸡粪的宾利。
霍琮注意到,刘燕妮始终低头刷着手机。
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某个微信对话框停留许久,锁屏照片是两个穿学士服的年轻人头挨着头。
\"共同语言很重要。\"刘燕妮突然抬头,目光掠过苏宇因为劳作晒的黝黑的脸,\"比如我最近在读博尔赫斯...\"
\"读个屁!\"苏宇猛地拍案而起,震翻了茶盏。
褐色的茶水在礼单上洇开,像幅丑陋的地图。\"你们家当我是冤大头?\"他一把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晒出的泾渭分明的黑白线。
刘父脸色顿时铁青:\"怎么说话的!当初可是你们苏家——\"
\"这亲事不谈了。\"苏宇转身就往外走,撞翻了堆成山的礼品盒。
那对纯金龙凤镯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镯身凹下去一道难看的折痕。
刘家弟弟突然冲上来拽住苏宇的后领:\"想走?先把车钥匙留下!\"他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苏宇口袋,\"不是说要给我姐买辆吗?\"
\"滚开!\"苏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铁锹。
他身后,霍琮正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递给王助理。
刘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丧良心啊!我闺女黄花大闺女...\"
她的哭喊突然卡在喉咙里——此时的苏槿已经开始命人往车上装东西。
车队调头时,刘燕妮突然追出来。
她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电影票根——那是相亲时苏宇带她看的电影。
却最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宾利车尾甩出的泥点子溅在她雪白的连衣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