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老爷庙。
黄昏时分。
风刮得硕大的风车咔咔作响。厚厚的乌云被夕照染上了一圈金边。
突然,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漩涡,从乌云中一直延伸到湖面。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黑龙在湖中吸水。
廖大鸟坐在庙门前的石阶上,痴痴地看着脚下不远处黑龙吸水般的湖面。大鸟己经老了。七十一岁了。他的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鲇鱼嘴廖家湾。他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就是大湖的渔民。他父亲识字不多,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渔村最多的不是鱼,就是吃鱼的白色大鸟。他父亲就给孩子以鸟为名,从大鸟,二鸟,一直到五鸟。
大鸟从小捕鱼。大了,长得人高马大,当了村里的民乓队长,维护大湖的治安敢打敢拼,被派出所纳为骨干。一来二去,从临时干成了正式的。从派出所,分局,市局,一直到省厅。他最喜欢,干得最长的是刑警。退休了,他又回到渔村,看着湖滩上一片片红得耀眼的蓼花,看着一群群飞来飞去的白色的水鸟,心中感到特别的宁静。
有时,省厅也会抓抓他的公差。这次,就是要他搞一次调研,题目是新形势下大江大湖公安治安工作面临的问题及对策。大鸟绕湖跑了两个多月,收集了一大堆的资料。又选了一个安静的所在,用了四十天时间,把这篇调研文章写好后,发给了省厅。
他要回去了。或者回到渔村,住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或者回到江洲,那里有他在市局工作时分配的房子。或者去金陵,到孩子那里去住一段时间,含饴弄孙,也是人生乐趣。
可是他总觉得在这边的事没有完,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而且很重要,到底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天渐渐黑了。暮色从四面八方渗过来。
一缕清冷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就象一片碎银子在晃荡,流淌,拉长。
“大鸟警官。″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人就象一片薄雾般飘了过来。
\"道长,我已经不是警官了。叫鸟友吧。\"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道长姓过,名字有些古怪,叫过冬鸟。
大鸟随过道长向老爷庙后面的砂山走去。
\"看见山顶上那两个池子了吧。\"
\"呵,那是砂场的蓄水池吧?\"
大鸟对这里还是熟悉的。池子下面有几排房子,都荒废了。这里曾经是砂场,也曾是渔业捕捞队,也住过一段时间的知青。
\"那里是过仙池。据说一过就能成仙。″
大鸟笑了笑,没有回应。世上哪里有仙?过道长喜欢读书吟诗,为人随和,知识面广,还知道很多莫名其妙的小窍门。但并不故弄玄虚,神神秘秘的。大鸟之所以住在老爷庙,与过道长有很大的关系。连他住的地方,也是过道长腾出来的。
过道长拉住大鸟的手,\"放松心情,静守丹田。起!\"
大鸟只觉自已被过道长带起,轻飘飘地就到了水池顶部。
水池的水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闻起来只有淡淡的鱼腥味。月亮倒映在水池中,却象在湖中一样飘荡。本应该干涸的水池,却显得幽遂深远,不知到底有多深?
\"大鸟,想不想尝尝成仙的滋味?\"
大鸟心中咯噔一下,玩大了!他从未想过过道长会害他。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且还有三高,还因脑梗死(腔梗)两次住院,还因为结节癌变而开刀切除,生命还能延续多久,只能过好每一天的人,即使有一点小积蓄也没有带到身边。
他没有问过道长的过往,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直觉道长与他很亲近,是自已晚年生活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很相信自已的直觉,在工作中,在破案中,甚至在面临生死存亡的瞬间,直觉甚至比思考更重要。
他深深地看了道长一眼。
\"好!\"
过道长拉住大鸟的手,跳下了过仙池。
这一瞬间,大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已抛开了。就象在大雪中紧紧裹住自已的皮裘毛衣统统飘飞,连身体都飘飞了。只有思绪象精灵一般随风而逝。
大鸟和过道长象蝴蝶一般轻飘飘地飘向过仙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