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雪也停了。
倩儿的手还贴在冰雕上，掌心发烫，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她没动，眼睛盯着那尊完整的冰雕，耳边回荡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红衣人躺在废墟里，胸口插着剑，面具掉了，露出一张和她很像的脸。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还在脑子里转，贝贝突然咳了一声。
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倩儿立刻回头，把冰雕的事抛到脑后。贝贝蜷在她脚边，耳朵耷拉着，尾巴上的糖渣结成了硬块，一碰就掉。它呼吸很浅，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贝贝？”她蹲下，手指碰了碰它的鼻子。
一点温热。
还好，还有气。
可这气息太弱了，比刚才更弱。它身上那层淡淡的金光也不见了，绒毛灰扑扑的，像蒙了一层灰。
倩儿咬住嘴唇。
她记得碧落说过，贝贝是上古灵兽，靠的是纯净灵气维持真身。可这片冰原被诅咒浸透，魔气钻进它的身体，一点点压住它的本源。再这样下去，它撑不住。
她不能等。
她伸手摸向腰间的小药瓶，倒出一粒丹药，捏开贝贝的嘴塞进去。丹药滚进喉咙，可贝贝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没用。
她抬头看四周。星辰站在三步外，背对着她，手按在剑柄上，肩背绷得死紧。他一直在戒备，从冰雕笑完那一刻就没松过。
乐天不在。
她想起来，刚才乐天被推开后就摔在另一边，后来他们谁都没提他。现在也没看见他人影。
只有她和星辰，还有快不行的贝贝。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刃。刀身不长，是平时切草药用的。刀口有点钝，但她没在意。
她翻过左手，手腕朝上，把刀刃抵了上去。
下一秒，划下去。
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小臂流，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没喊疼，也没抖，只是把手伸向贝贝的嘴边，让血一滴滴落进去。
星辰听见动静，猛地转身。
“你在干什么！”他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
“放开。”她说。
“你疯了？这是你的血！”
“它是凤凰血。”她抬头看着他，“能点燃心火。”
星辰愣住。
他知道凤凰血的传说。上古时期，凤凰一族以心头精血为引，能唤醒沉睡的灵体，也能净化魔气。但代价是伤及本源，轻则修为倒退，重则……
“你不该这么做。”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必须做。”她抽回手，继续让血流进贝贝嘴里。
星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松开手。
他退后一步，双手抬起，掌心向上。
雷纹从他脚底蔓延上来，顺着经脉爬满全身。他的衣服开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袖口、领口、前襟，一道道裂痕出现，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皮肤。
“你要做什么？”倩儿问。
“单靠你的血，不够。”他说，“雷火相融，才能破暗。”
话音落下，他双手合拢，猛地往下一压。
天空炸开一声雷响。
乌云裂开一道口子，金色的闪电劈下来，正中他掌心。他整个人被雷光包裹，却没有倒下，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将另一只手拍在冰面上。
雷蛇顺着地面窜出，绕着贝贝的身体盘旋一圈，最后停在它头顶上方，形成一个跳动的光圈。
倩儿立刻接上。
她把伤口对准贝贝的嘴，血流得更快。同时，她闭上眼，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刹那间，她心口亮起一团火。
不是火焰，也不是光，而是一种从内里燃起来的热。这热顺着血脉往下走，汇入手腕的伤口，跟着血液一起流入贝贝体内。
贝贝的身体猛地一震。
它的眼睛没睁，但胸口开始起伏。
雷圈与心火在空中交汇，轰的一声撞在一起。
火是红的，雷是金的，两种颜色缠在一起，像两条龙在打架。它们越缠越紧，最后猛地炸开，化作一根通天的光柱，直冲云霄。
冰原震动。
积雪被掀飞，碎冰四处乱溅。远处的山崖传来崩塌声，大块的冰坨砸下来，砸进雪堆里。
光柱刺穿了厚厚的阴云，照出一片短暂的白昼。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山崖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
红衣，长发，左脸戴着半面鬼面。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雷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他嘴角的一点弧度。
他看着这边，看着倩儿跪在地上放血，看着星辰撑着雷光不肯倒下，看着那只小小的兔子被夹在两股力量之间。
他轻轻开口。
“多么美味的痛苦……”
声音不大，却被风送了过来。
倩儿听见了。
她没抬头，也没回应。
她只知道，贝贝的身体开始发热。
它原本灰暗的绒毛泛起一层金光，尾巴尖轻轻抖了一下，掉下最后一块冻住的糖渣。
它还没醒，但心跳稳了。
魔气被压住了。
至少现在。
星辰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他的衣服破得更厉害，前襟裂到腰腹，露出的皮肤上全是细密的裂痕，像是瓷器上的纹路。他的额头在流血，血顺着眉骨滑下来，滴进眼睛里。
他眨了眨眼，把血甩掉。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不知道。”倩儿说，“但贝贝有反应了。”
星辰点头。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重新抬起来，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雷光。
他知道，这光撑不了太久。
可只要还亮着，就不能让它灭。
倩儿低头看着贝贝。
它的耳朵动了动，像是想听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别怕，我在。”
贝贝的嘴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可它没发出声音。
只有风穿过冰缝，发出低低的呜咽。
星辰的雷光开始闪烁。
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倩儿的心火也在减弱。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没了血色，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可她没停下。
她的血还在流。
光柱开始变细，从碗口粗缩成手臂粗，再缩成手指粗。
天上的云重新聚拢，阴影一点点盖下来。
就在光快要熄灭的瞬间，贝贝的尾巴突然抬了起来。
只抬了一下。
然后，轻轻搭在了倩儿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