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哥所的胤祚,闲适的躺在榻上,半倚半靠着,整个人懒散的翻着书。
此刻的紫禁城,没有比他更悠闲的了。
那书当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课业所需,而是他最爱的闲书。
小说话本,游记杂谈,他都爱看,再不济呢,就是那种小孩看的连环画,都比经史子集有趣的多。
他这会儿没什么睡意,就拿来打发时间。
两个哥哥都被汗阿玛叫去了乾清宫,今儿个肯定是睡不了了。
与其睡得正香,还得一咕噜爬起来,还不如在这磨磨洋功。
也不知道明珠和索额图那边怎样了。
汗阿玛召他俩入宫,呼……
余音绕梁啊,那惨叫声。
索额图一把老骨头,被赐了三十大板,得好好修养了,不过按汗阿玛这意思,他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那些奴才都精着呢,上头的什么意思,他们最清楚。
这才多久啊?这信儿就传到他这儿来了,可怜见儿的,他这个心善人软的六阿哥,不得心中揣揣,闭门谢客啊。
他最见不得有这些伤心事了,见不得,见不得,那就眼不见为净。
一把老骨头,也不怕打散喽。
胤祚歪斜着身子,随手翻了两页书,百无聊赖的时不时扫上一眼,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真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嘴角噙着笑意,脚尖一点一点的,他眼盲心瞎,自然是不知道外头发生何事的。
外头发生何事,都不干他的事,就算翻了天呢,那火也烧不到他头上。
他可是可怜兮兮的,被泼了多少脏水的,此刻瑟瑟发抖的六阿哥啊。
谁能忍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给他施压呢?
那叫他怎么活啊!
胤祚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就在此刻,小南子推门进来,恭敬的来扶胤祚。
“阿哥,外头明相求见。”
明珠?
胤祚扭了扭身子,靠的久了,腰酸背痛,小南子立刻给他揉肩捶背。
嗐,还有这茬儿呢?
索额图倒了霉,前脚儿刚被拖出去,后脚就有人来给他报信,这罪魁祸首,罪有应得,得罪了阿哥就挨板子,这么个消息,宫里传的可快,康熙刚下了令,外头就如倾山之势,传的沸沸扬扬,也是康熙有意为之,就要让众人看看,得罪六阿哥是什么下场。
有的是上杆子的来讨胤祚欢心,盼望着以这信儿拿赏钱的。
可他倒是不知,明珠咋样了。
胤祚倚着身子,轻笑一声,“来了,不见。”
这天底下又没有规定谁来求见他,他就得小心迎上。
他是受了委屈的六阿哥,不是活蹦乱跳的缺心眼儿。
这会儿就高兴上了,效果可大打折扣,更是显得,他像个大傻子。
任谁都能踩一脚,被打了左脸,迎上右脸,那不是能忍,那是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自降身份,白白的让人看不起。
姿态要拿捏好。
胤祚躺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小南子出去转告明珠,有宫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在一旁伺候着。
“主子,明相,明相仍未走。”
他面上为难,胤祚却放松的很。
“他若等,就让他等着。”
正好静静心。
等的火候到了,他再见他。
胤祚不缺时间,有的是时间。
就这样,胤祚翻来覆去,在榻上动来动去,他也是个闲不住的。
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梁九功拿了康熙拟的单子往这来,胤祚才起身穿靴,踢了踢腿。
“请明相进来吧,倒是久等了。”
他言笑晏晏,好整以暇。
明珠在外头站立许久,万岁爷刚才那句话表明了他是待罪之身,如今已经脱了官服,摘了官帽。
他如此行事也是向六阿哥服软,告罪。
胤祚请他进去,明珠整了整衣襟,面容严肃,一进门,就行了大礼。
“罪臣向阿哥请安。”
明珠趴伏在地,言辞恳切。
跪拜大礼,更显诚心。
“奴才待罪之身,自知有愧于阿哥,幸得阿哥不弃,未怪罪于奴才,奴才蒙万岁爷提点,方觉此事奴才所为不妥,特来请罪于阿哥。”
“阿哥宽宏大量,奴才却万不该因阿哥宽宏而自得,更不该因私情而违公。”
“奴才之罪,不敢奢求阿哥原谅,只愿……”
明珠跪的标准,正正好在胤祚靴前。
“只愿廖以弥补过失,稍稍抵奴才罪过。”
明珠磕头不惜力,实打实的磕下去,一会儿就见了血。
地板上,也粘着血污。
胤祚眼神一瞟,他不见先头的闲适自得,只看着苦闷哀伤。
“明相是大清肱骨之臣,又是大哥母族亲眷,我与大哥素来亲厚,又最是爱惜人才,明相也知道我的心,最是看不得……”
胤祚用衣袖沾沾眼角,半掩着脸,竟是说不出话来。
明珠也配合的哀叹,“奴才一念之差,不仅让阿哥心伤,更是给阿哥惹了麻烦,奴才万死难逃其咎,是奴才的过失,却是……”
他趴的姿态很低,是完全看不出一个权臣的风骨和傲气了。
“却是不该惹得阿哥兄弟猜忌,左右为难。”
“奴才该死啊。”
胤祚脸上悲伤更甚,“明相此言,我感受颇深,一时情难自禁,还请明相见谅。”
他也挤出几滴泪来,一时没有言语。
两人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胤祚才继续开口。
“我与大哥之情,自不会因此所伤,情不可减。”
接下来就是些虚与委蛇的话,胤祚驾轻就熟,再熟悉不过,脱口而出和明珠相和。
简直是,搭了个戏台子。
唱了好一出啊。
明珠狼狈的不成样子,再不复意气风发,这会儿……额头上混着血污。
胤祚心里有些复杂,政斗啊,就是如此凶险。
从前明相可是何等的威风啊。
落得如此地步。
他要好好记得,引以为戒。
“六爷,梁公公求见。”
明珠默然不语,胤祚以帕拭泪,“请公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