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虽还算康健,但亲手养大的翠花公主薨逝对其打击实在大,极度悲伤之下,心里的那根弦一断,竟是病倒了。
康熙心忧祖母,每日陪侍在侧,只盼太皇太后早日康复。
这病来的急,幸而不那么危险,老人身子虚,太医说要好好将养着才行。
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寿数不怎么在意。
“我也是这等长寿了,古稀之年的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老太太对自己想的开,可对着几个孙辈却不同。
福临(顺治的名字)的独女去了,让她想了太多。
“先帝的子嗣,唯有三子留存于世了。翠花才多大年纪,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啊就剩下福全常宁还有你了。”
太皇太后枯瘦的手拉着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孙儿,看着他那双悲伤的眼睛。
“玄烨啊,先帝子嗣不丰,但你们几个孩子却少有龃龉,福全是兄长,心性醇厚,与你君臣相得,常宁聪敏,性子没福全稳重,但也不是个和你唱反调的。”
“先帝去的早……”
太皇太后咳嗽几声,那消瘦的身子一震,康熙看的心惊,要去扶她。
太皇太后摆手,“不妨事,我的身子自己还是知道的。”
她看着尚且年轻的孙儿,雄图大略,英年壮志,一个贤明的君主。
他的路还长着呢。
可是……她心里总有担忧。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什么没见过。
就因为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免不得想的更多。
“皇玛嬷放心,孙儿与二哥五弟必定齐心协力,不会做那兄弟阋墙之事。”
太皇太后叹气,她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福全自小就想当个贤王,常宁也没多大志向,玄烨又是大权在握,就算有什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真正能搅的大清不宁的,还在后头呢。
“太子已十二岁,按着规矩,也该,也该出阁了……”
“保清明年婚事定下来就要上朝了,眼看着……保清是个好孩子,你也素来看重,但……太子就是太子,怎么也不能让其他兄弟与其争锋。玄烨,对着几个儿子,你不能太……”
太皇太后没有把话说死,看着康熙的神色,也明白他的想法了。
只能多唠叨提点玄烨几句。
能做的就是尽力多为保成争取,让他早些接触朝臣,总不能等到保清在前朝经营几年,他才在众人面前露脸。
一个有名无权的太子,是致命的。
看着老大要接触朝政,办差做事。
康熙怎么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可他不这么想。
他的儿子,个个优秀才是,才能好好辅佐太子,让大清江山永固。
“咱们大清素来如此,兄弟们领兵也常见,皇玛嬷,孙儿自有分辨,心里有数,您不用为此忧心。”
“您怕孙儿过于疼宠哪个皇子,孙儿明白,这些年从没有让哪一个能越过太子去,小六是偏疼了些,可如今他名义上也是四弟的孩子,再无妨碍。”
“况且保成是孙儿带大的,怎么会不疼他,只有更疼他的。”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疼保成了,康熙确信。
太皇太后只是阂目,现在如此,可皇子们渐渐长成,玄烨自己兄弟和睦,是因福临子嗣不多,去的又早,名分位次早早定下,也没什么可相争的。
保成……他的几个兄弟,怎可与玄烨相同。
前朝后宫,对太子不满大有人在。
是,保成待遇与众兄弟处处不同,但也……太皇太后忧心不已。
这些东西是荣耀,可随时能被收回,都是帝王的恩宠。
一个宠字,最是虚无缥缈。
那东西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就像个虚幻的泡影,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一天就碎了。
她这个老的去了,保成没有额娘,赫舍里氏,索额图断不会全然为了太子的利益,以后啊……
太子被赫舍里氏架在上面,又如何回转啊。
但愿她这把老骨头能多撑几年,还能庇佑保成那孩子,看着玄烨,让他别糊涂喽。
看太皇太后情态,康熙难掩心中担忧,只道:
“孙儿知玛嬷为二姐之事心里难受,孙儿想着让二哥和五弟来陪陪玛嬷,还有几个皇子,也能承欢膝下,陪伴玛嬷,寥作慰藉。”
康熙只以为太皇太后这次受了太大打击,便想着祖孙亲情,勉做安慰。
太皇太后知道和孙子想法实在不同,心里更是闷着事情,听了康熙的建议,便也答应了。
她多见见玄烨的几个皇子也好。
皇家总怕什么爱子,六阿哥得玄烨疼宠,她也担心过玄烨糊涂,但她早见过这不是个君王材料,看着也调皮捣蛋,便也不再过问。
这会儿成了荣亲王,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几个,老大眼看着那个脾气,玄烨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底下小的还看不出什么来,太皇太后却直觉打心底不安。
上书房的课业她都是知道的,比起福全他们当年只有更优,皇子们也是事事争先。
太子……支持者实在是少。
兄弟们里,太子的身份让他难以接近,可用之人少,支持的兄弟也少。
前朝,就赫舍里氏一族。
其他的大清宗亲勋贵,不满的比比皆是。
玄烨当年一意孤行,乾纲独断,她多次劝阻无果,可既然选了,就不能任意变换动摇国本。
太皇太后问身旁的苏麻喇姑,“苏茉儿,你说,玄烨啊……”
“唉,不似福临,也像极了福临啊。”
一样的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孝庄心里更苦。
正因为如此,她不会再硬去矫正玄烨的想法了,只能偶尔劝着。
“主子,万岁爷是您扶养大的,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万岁爷至孝,您还是养好身子,才能看着大清走下去。”
太皇太后不语,心里却另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