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不去接李夏至的话茬，坐回座位抽出物理作业开始写。
“还是先把资料好好写完吧，这周周考数学和物理，刚学的向量还有天体都考，到时候两科考不过人家一科就老实了。”
“你能学进去吗？现在这么吵？”
李夏至好奇地看了眼林乔，同时环顾了下周围。
由于刚刚下课，教室有些喧闹，尤其是坐在中间最后一排的星泰中学的学生，似乎已经和12班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林乔不说话，装作已经进入状态的模样。
但是纹丝不动的笔尖暴露了他，李夏至呵呵一声说了句不要假学习哦。
可话音刚落整个班级瞬间安静了，吓得她一下子坐直，有些哆嗦地微微侧目。
老马背着手从后门缓缓进入班级。
那几个外校的同学瞬间噤声，刚刚正和他们打闹的12班同学被老马拧住了耳朵。
“要闹别在教室闹。”
“疼疼疼……”
滑稽的模样逗笑了班级内其他的同学。
“林乔。”
老马朝林乔招了招手。“来。”
李夏至瞬间起身让开座位，林乔有些困惑地跟着老马进入办公室。
三楼有个大办公室，这是各个任课老师的公共办公室，而老马的办公室在大办公室的隔壁，是班主任单间。
任课老师基本已经走完，只有化学老师还没走，正坐在位子上玩平板，意识到老马带人进来，她打了个招呼。
“还没走啊张老师。”老马礼貌性地回应一句。
“咋啦林乔这是？”化学老师见老马神态微妙，笑着问道。
她转而看向林乔。“物理作业没写完？”
林乔摇了摇头。
“没咋没咋。”老马笑笑。“林乔是我班长，和他聊两句。”
“哦哦。”
老马这番有些欲盖弥彰的话语让林乔有些紧张。
因为之前每次来，老马都是说训这小子几句，这是第一次如此“礼貌”，聊两句？
“砰。”
门轻轻带上，老马的单间办公室不小，窗边还放着一个小佛像，淡淡檀香萦绕。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电脑低音量地播放着伍佰的《last dance》，老马伴着节奏长吁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林乔手指轻轻扶着办公桌，有些局促地站着。
“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老马一边说着，同时弯腰在桌子中翻出一沓a4纸。
“还行。”
“嗯保持住，这是咱们五一研学的几个备选地点，你在班里发一下，只能选一个，选好后收上来。”
“好。”林乔松了一口气，接过那一沓纸，转身准备离开。
“唉？别走，还没说完呢。”老马轻轻摘下眼镜擦拭着，他躺靠住座椅靠背，笑着说道。“我看咱们班最近挺浮躁啊是不？”
“是有点吧。”林乔挠了挠头。“可能因为艺术节吧。”
“期中考试就剩十几天了，上次咱班平均分重点班倒一，这次继续倒一以后就没心气往上翻了啊。”
老马轻叹一口气。“你也多管管纪律，别啥都让佳丽看着，我看咱班新来的同学都是这小姑娘带着管着的。”
林乔有些羞愧，点了点头。
“对了，下……下下周吧？”老马戴上眼镜皱了皱眉。“应该是艺术节过后，周一升旗仪式演讲就到咱班了，你准备一下。”
“好。”林乔咽了口唾沫。
演讲……
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大范围的演讲就是在同学面前自我介绍……
“就我一个人讲吗？”林乔有些疑惑。
老马直起身，暂停了电脑播放的歌曲，抬头看着林乔的眼睛，笑容和善。“两个人啊，你再找一个，你找谁？”
看着老班这般微妙的表情，林乔冥冥中感觉这次谈话的所谓“聊几句”才刚刚开始。
“顾佳丽吧……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林乔思索了一会儿回应道。
老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乔的脸，看得他有些发怵。
“那马老师……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林乔咧嘴准备转身离开。
“唉，还没上课呢，我还有点事要问你。”老马又躺靠在靠背上。
“咱们班有早恋的吗？”
平地一声惊雷，林乔开始头脑风暴。
据他所知是有的，李妍妍和楼下文科班的一个男生，同班的还有周扬和高思洋经常分分合合。
但这种事情应该由他说出来吗？
不过同样的问题老马估计也问过顾佳丽了，不知道这妮子怎么回答的，要是两人口供不一致也有点麻烦……
直接说不知道的话也不太好，这些事同班同学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知道就等于是和老马说，我不想告诉你。
“我……不太确定，平时没怎么关注……可能有吧。”
“谁？”老马扶了扶眼镜。“李妍妍，周扬，高思洋，张岩石，刘梦琪，还有吗？”
“？”林乔怔了两秒。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你说咱们一个三中重点班这么多早恋的，是不是废了？”
老马接着说。“我也问了别的班的老师，就属咱班最严重。”
“岩老师前两天还和我说，你该高兴啊，你班全是俊男靓女，青春飞扬嘛！”老马笑了两声。“这是不是腌臜我呢。”
林乔抿了抿嘴，不敢回应。
“唉……青春啊。”他又长叹一口气，转头看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射着蓝白色的光，《last dance》继续播放。
“林乔？”
“嗯？”
“连你都谈了吗？”
林乔愣住了，有些仓皇地看向老马，但老马却没有看他，歌声声音变大，可鼠标点击发出的哒哒声却格外刺耳。
“我没谈。”
“我也觉得你不会谈，但是……”老马皱起了眉头。“但是这些东西……当局者迷你知道吗？”
“高中很关键的，你挺努力的人品很好我很稀罕你这孩子的，你是个踏实稳重的孩子，这也是为啥每次排位子我都应了李夏至的意，让你俩坐一块。”
“她太浮躁了，我是希望你能带动她改变一下她的学习状态。”
“可不是让你俩……”
“老师我俩只是朋友而已，我认识她妈妈之前还去过她家帮过忙……”林乔解释说道，可还没说完就又被老马打断。
“林乔啊，咱们看人不能只是看外貌，内在品质也是很重要的，往优秀的人靠近才能进步……”
轻微的耳鸣声又不自觉地响起，尽管老马这句话绝对是没问题的，可林乔听着却很不舒服。
他皱起了眉，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你是男孩，所以我和你说这些，希望你能明白老师和家长，这个世界上谁是真正想让你好的。”
“你可以想想，你们这些小孩心里那所谓恋爱是冲动，还是跟风，又或者是叛逆？”
“青春期嘛，喜欢个女孩很正常，我当年每换一个班就重新喜欢一个女孩，暗恋嘛，正常，成绩好又漂亮，人又善良，不暗恋上还有鬼了呢。”
“但是早恋就不正常了，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这个年纪就是暗恋的年纪，不丢人。”
“你像咱们年级，得有多少男生暗恋许霜的？”谈到这老马笑了笑，似乎还感觉很自豪。“我的学生，优秀！”
“暗恋她的男生，哪一个不是想向她靠拢？这不就是成长？这不就是进步？所以，这才是好的青春，早恋的青春是出了岔子的青春啊。”
“林乔，你也别这个表情，都不帅了。”
林乔好像被从令人窒息的深海中捞出一样，稍稍清醒，用手揉了揉脸，局促地笑笑。
“老师你真是误会了……”
“所以我说当局者迷，李夏至也是个笨妮子，你俩都是我的学生，但我知道你明事理一些，所以找你来说说。”
老马点上一支烟，白烟萦绕浮起。
在白雾之中他眯起了眼，打开了窗户，楼下跑晚操的班级口号声整齐响亮，老马躺在靠背上，长叹一口气。
路灯一直亮着，暖黄色的光中和了办公室中的亮白灯光，林乔猛然觉得那烟草似乎都没那么难闻了。
“唉——”老马又叹了一口气。“你妈妈之前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
“她……说什么了？”林乔嘴唇轻微地颤抖。
老马摇了摇头。“我起初是不信的，我说林乔怎么可能早恋，朱鹏早恋林乔都不可能早恋，但是我也观察了，也问了些班级的同学。”
“我没早恋……”
老马抽完了那支烟，眼神十分惋惜。“你先回去吧，把我的话好好再想想，回教室把李夏至叫过来。”
林乔攥紧手中那一沓纸，攥紧又松开，他调整了下表情，笑着看向老班。
“马老师我有喜欢的人的，像你说的……暗恋的人。”
他的心脏扑通狂跳。
老马扬了扬眉毛。“我说过了，咱们要向优秀靠拢，这样才能成长，而不是坐滑滑梯成绩一溜溜下滑。”
“我喜欢的人很优秀。”
林乔咬紧牙关，把这句话从他那颗僵硬的心脏中拔出来并不容易。
“嗯？”
老马脸上带了些笑意，他还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看班主任群消息，嘀嘀的通知声不绝于耳。
“李夏至上次周考好像倒数吧？你这优秀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我喜欢的人……是年级第一……”
林乔声音有些颤抖，于此同时，上课铃声打响，铃声回荡数圈后消散，晚风从窗户猛地吹入，佛像散发出的檀香涌入鼻尖，寂静从天而降。
“啊？”
老马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而后笑容几乎掩盖不住。
“真的假的？”此刻的他好像化身为了一个老八婆。
“真的。”林乔却好像被掏空全部力气一般，笑容有些苦涩。
“那才对嘛。这就对了。”老马坐直了，看向林乔的眼睛也变得有神了，他审视着这个少年的目光，没有察觉到躲避和谎言。
“我说呢，我说你原来是和许霜一个班的，怎么可能再看上别的小妮子呢哈哈。”
他似乎真的很高兴。
对于老马来说许霜绝对是治早恋的救星，会有很多男生暗恋她，然而她又绝对不可能早恋，等于是从源头扼杀了早恋的可能性。
而林乔却没想到，自己坚守的可悲的小秘密没有告诉舍友，没有告诉朋友，却就这样告诉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
他低头整了整被他弄乱的那一沓纸。“还要让李夏至过来吗？”
“不用了没这回事了她还来啥，对了，你提醒提醒她，少一点浮躁，期中考试别再给我物理拉分了。”
老马说罢就摆了摆手示意林乔离开。
林乔长舒一口气走出单间办公室带上门，刚刚转身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果香味。
李夏至坐在化学老师的工位上，正低头补着化学作业，大办公室中的灯熄灭了三盏，只有她侧面还亮着一盏，灯光惨淡苍白。
整个大办公室静的都能听见室外空调机发出的嗡嗡响声。
李夏至低着头，似乎很专注没有察觉到林乔从老马的办公室出来。
“你……”
“嘘——”李夏至抬头，制止林乔继续说话。
她举了举手里的化学步步高，那是前天的化学作业，她没写完被张老师抓了过来。
林乔心中此刻乱成一团，点了点头离开办公室，走廊的风很大，暗灰色的石砖墙在夜色中有点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