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碑在手中滚烫,左臂装甲的焦黑裂缝中渗出暗金与翠绿交织的脓液,每一次脉搏都带来钻心剧痛和星尘灵体残留的悲鸣。林寒咬紧牙关,将晶碑塞入菌丝装甲胸口的临时储藏腔,翠绿光焰艰难地封住裂缝,暂时压制住污染反噬。
“能走吗?”他看向蜷缩在地的林星。孩子眼中的污金如潮汐般退去又涌上,额角青筋暴起,似乎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惨烈拉锯。他艰难点头,撑着地面站起,脚步虚浮。远处图腾柱方向,暗金符文阵列虽因晶碑离场而紊乱,却并未消散,反而发出更尖锐的嗡鸣,如同警报。天空污秽的云层中,隐约有巨大的阴影盘旋——伪王的爪牙已被惊动。
不能再留!林寒根据晶碑背面的坐标,拽起林星,菌丝装甲腿部喷射出黯淡光焰,推动两人在嶙峋的星骸山脉和粘稠的菌脓溪流间低空疾掠。他们避开开阔地带,紧贴巨大鲸骨化石的阴影潜行。晶碑在胸腔内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清冷的白光,这光芒似乎对污秽环境有着天然的排斥,所过之处,粘附在星骸上的蠕动菌斑会短暂地萎缩、避让,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相对“干净”的路径。林星的状态似乎也因此得到一丝喘息,眼中的污金稳定在瞳孔边缘。
“妈妈……在塔里……很冷……”他断断续续地低语,目光始终锁定着地平线那座越来越近的、压迫感十足的巨塔。
巨塔的基座,远比在远处看到的更加宏伟与恐怖。它不是简单的建筑地基,而是一个由无数粗壮、搏动的暗金色菌脉纠结缠绕形成的庞大活体**菌巢**!这些粗如摩天大楼的菌脉深深扎根于污秽大地,向上延伸,支撑着上方由锈蚀金属、鲸骨和巨大菌瘤堆砌的塔身。菌脉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分泌粘液的菌毯,菌毯上镶嵌着密密麻麻、如同蜂房般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沉睡着形态扭曲的守卫——有些是星骸与菌丝缝合的怪物,有些则依稀保留着人形,穿着第七研究所的破烂制服,但全身已被菌斑覆盖,口鼻处延伸出呼吸菌管。
晶碑的坐标直指菌巢最深处。靠近菌巢边缘,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味。晶碑的白光在这里被大幅压制,只能勉强照亮周围数米。林寒能感觉到装甲表面的菌丝在不安地蠕动,仿佛在抗拒着某种同源的、却更加原始而污秽的召唤。
“门……在心跳下面……”林星指着菌巢深处,污金瞳孔缩紧,带着恐惧和一丝诡异的渴望。
林寒深吸一口气,操控装甲将喷射功率降至最低,翠绿光焰收敛至仅能维持装甲强度和隔绝污染的程度。他抱起状态不稳的林星,如同最谨慎的攀岩者,选择了一条相对隐蔽、菌毯覆盖较薄的菌脉缝隙,开始向内攀爬。
菌巢内部是噩梦般的活体迷宫。粗壮的菌脉并非静止,它们如同巨兽的肠道般缓慢地蠕动、收缩,改变着内部通道的形态。粘稠的菌脓如同血液,在菌脉间预设的“沟渠”中汩汩流淌。菌毯上沉睡的守卫,随着菌脉的搏动而微微起伏,口鼻处的菌管有节奏地开合,吞吐着污秽的孢子气体。
林寒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菌毯上,触感令人头皮发麻。晶碑的白光成了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林星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晶碑的光芒似乎能短暂安抚他,但每一次菌脉的剧烈搏动或守卫无意识的抽搐,都会让他瞳孔中的污金扩散一分。
突然,前方通道被一堵由新鲜增殖的菌肉组成的“墙”堵死!菌肉墙快速脉动,表面裂开数张布满利齿的菌口,发出无声的威胁。后方通道也传来菌毯摩擦的窸窣声——显然有守卫被惊醒了!
林寒瞳孔一缩,菌丝装甲右臂瞬间变形!翠绿光焰奔涌,不再是武器,而是凝聚成数根顶端尖锐的探针!他闪电般将探针刺入菌肉墙周围的菌脉本体!
探针并非攻击,而是释放出微弱的、模仿菌脉自身搏动频率的安抚脉冲!这是他在接触晶碑时,从那些痛苦灵体记忆中捕捉到的、关于菌巢基础生理的碎片信息。同时,他全力激发晶碑的白光,将其柔和地投射在菌肉墙上。
奇迹发生了!暴躁的菌肉墙搏动频率开始与林寒释放的脉冲同步,裂开的菌口缓缓闭合。那无形的白光如同最高效的麻醉剂,让增殖的菌肉变得迟缓、惰性。林寒趁机操控左臂装甲变形出锋利的菌丝切割刃,在惰化的菌肉墙上迅速切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两人刚钻过去,后方通道转角就出现了几个摇晃的、半菌化的人形守卫身影,它们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通道。
穿越层层险阻,晶碑的指引最终将他们带到菌巢的最核心。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被无数粗壮菌脉源头包裹的球形空间。空间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污秽暗金能量构成的漩涡深渊!深渊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吸力和难以言喻的威压,仿佛连接着宇宙最污秽的根源。
而在深渊正上方,悬浮着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脊椎化石!这脊椎并非星尘鲸,其形态更加古老、粗犷,每一节椎骨都如同山岳,表面覆盖着暗金色的、搏动着的菌脉网络,一直延伸向下,没入下方的污秽漩涡。整条脊椎化石散发着一种被亵渎的、痛苦的神圣感,仿佛是支撑宇宙的某种古老巨神的残骸,如今却成了污秽力量的导管和囚笼。
晶碑在林寒胸口剧烈发烫,白光透过装甲缝隙射出,直指那悬浮脊椎的第七节椎骨!椎骨中心,一个由扭曲菌丝缠绕形成的、不断搏动的“锁孔”清晰可见——正是苏棠刻下的目标!
“王……的……脊椎……”林星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颤抖,他挣扎着从林寒怀中下来,一步步走向深渊边缘,污金瞳孔几乎完全覆盖了眼眸,倒映着那污秽的锁孔,“钥匙……就是……痛苦……”
林星朝着悬浮脊椎伸出手。他背后,那崩碎的冠冕残留处,暗金符文不受控制地浮现,与深渊漩涡和脊椎锁孔产生强烈共鸣!污秽的暗金能量如同触手般从深渊探出,卷向林星!
“不!”林寒目眦欲裂,菌丝装甲全力爆发扑向林星!但暗金能量触手更快,瞬间缠绕住孩子的四肢和脖颈!林星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被强行拉向深渊边缘,污金能量顺着触手疯狂涌入他体内!
“钥匙……需要……载体……”林星的声音被能量冲击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我的……污染……是……引信……”
晶碑在胸腔内疯狂震动!苏棠最后泣血刻下的“锁孔在王的脊椎”信息在林寒脑中炸开!他瞬间明悟——仅靠晶碑本身无法开门!它需要与锁孔匹配的“钥匙”,而这钥匙,就是被伪王\/菌主力量深度污染、且与苏棠血脉相连的林星!这是苏棠留下的唯一生路,也是对孩子最残酷的献祭!
绝望与暴怒点燃了林寒的意志!他不再试图拉回林星,而是将全部力量、连同胸口的晶碑,狠狠按向林星的后心!
“那就一起开!”他狂吼!
晶碑与林星后背接触的刹那!两股力量在林星体内轰然碰撞!
一方是来自深渊的污秽暗金,意图将林星彻底转化为开启锁孔的活体钥匙。
另一方是晶碑的纯净白光与林寒注入的、燃烧着守护执念的翠绿菌丝之力!
林星的身体成了惨烈的战场!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在污金与白绿光芒的交织中剧烈抽搐、膨胀!皮肤下血管如蚯蚓般暴起,时而污金,时而透出白光!
缠绕他的暗金触手被这剧烈的冲突能量震得寸寸断裂!悬浮在深渊之上的巨大脊椎化石,那第七节椎骨中心的“锁孔”猛地亮起!不再是污秽的暗金,而是被晶碑白光强行侵染、点燃的炽白!
“门”被强行激活了!但开启的方式却并非伪王所愿!
椎骨锁孔处,炽白的光芒撕裂了覆盖其上的污秽菌脉网络,形成一个不稳定的、边缘流淌着熔融态脊椎物质与白光的裂口!裂口内,并非通往塔顶的坦途,而是狂暴的、夹杂着星尘碎片与污秽能量的空间乱流!一股强大的、带着熟悉气息(苏棠!)的吸力从裂口内传来!
“走!”林寒用尽最后力气,菌丝装甲背后喷射口超载爆发,推着他和被能量冲击得半昏迷的林星,如炮弹般射向那炽白的脊椎裂口!
就在两人即将没入裂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深渊漩涡剧烈沸腾!一只由纯粹污秽暗金能量构成的、遍布符文的巨爪猛地探出,狠狠抓向林星!这巨爪的气息远超之前的使徒,带着菌主意志本源的暴怒!与此同时,上方塔身方向,一道冰冷、纯粹、带着绝对掌控意志的星尘光束(正是塔尖的光芒!)如审判之矛,贯穿层层菌巢阻隔,精准射向林寒手中的晶碑!
前有巨爪!后有审判之矛!
林寒瞳孔中倒映着双重毁灭的绝境,以及裂口内那转瞬即逝的生机。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最后的力量注入菌丝装甲,猛地将半昏迷的林星全力掷向脊椎裂口!
“去找你妈妈——!”
噗嗤!
污秽巨爪抓了个空,只撕下了林寒菌丝装甲背后一大片结构!而那道审判星矛,则狠狠贯穿了林寒挡在裂口前的身体!
翠绿光焰在星矛贯穿下瞬间炸裂!林寒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撞向深渊边缘的菌脉石壁!胸口的晶碑在星矛贯穿的瞬间,爆发出最后、最刺目的白光,然后彻底黯淡、碎裂!
轰隆!
林寒重重砸在菌壁上,菌丝装甲大面积崩解、脱落,露出下面焦黑碳化、被星尘光束贯穿的恐怖伤口。污秽的菌脉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蠕动着缠绕上他残破的身体。深渊巨爪缓缓收回,带着被撕下的、还燃烧着残余翠绿光焰的装甲碎片。塔尖的审判光束也随之消失。
脊椎裂口在林星身影没入后迅速缩小、闭合,只留下椎骨上一道焦黑的、流淌着熔融物质的疤痕。
黑暗与剧痛吞噬了林寒最后的意识。在彻底沉沦前,他仿佛看到那碎裂的晶碑残片中,飞出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翠绿光芒,如同归巢的萤火,悄然没入了他被星矛贯穿的、焦黑的伤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