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灯光洒下，落在李清峰的肩头，他身上卡其色毛衣的轮廓被光线清晰地勾勒，晕染着静谧与温暖。
门外，客厅里没有开灯，阴影覆盖了王岱的半边身影。
沉默在明暗之间蔓延，沉默之下，紧张的气氛暗潮汹涌。李清峰不留在国家队的决定让王岱无比愤怒，怒火在他的心中翻涌，似乎下一秒就会冲破这层沉默的束缚，喷薄而出。
\"王教练，\"
李清峰微微皱眉，疑惑地问:\"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王岱忍无可忍，愤怒的情绪冲破堤岸：
“你真得不记得我了？
我是戴萌！”
“我知道。”
李清峰平静地回答，他当然记得十年前的少年——同样倔强的眼神，同样不肯认输的姿态。
“戴萌，花滑‘魔童’，你后来的比赛我都有关注。”
王岱的表情凝固了，他眼中的怒火忽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李清峰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情绪在他眼中流转：惊讶、困惑、喜悦、得意，最后又回归愤怒，但已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怒火。
“你一直关注我的比赛？
你早就认出我了？”
十年来，自己一直追随着某人的脚步，每一次赛场上的拼搏，都带着向他证明自己的执念。
可是，他“懦弱地”退役，单方面“背叛”他们的赌约，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在赛场上赢他。
那么，你做教练，我就也做教练。我们就比一比，谁能带出世界冠军！
而现在，这个人说，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对他的挑战，知道自己对他的……追随……
“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觉得我赢不了你？
就一直冷眼看我像一个跳梁小丑似的满世界追着你跑？”
李清峰没有立即回答。
他伸手，越过戴萌的肩膀按下墙上的开关。霎时间，灯光明亮，驱散了所有阴影，也让他们彼此看得更加清晰——
曾经针锋相对的对手、也在赛场上赢得彼此的信任与尊重，十年之后，他们成长的模样，眼中的光依然被梦想点亮，从未改变。
李清峰走过王岱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们坐下，慢慢聊。”
……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时光回溯到十年前的领奖台前。
戴萌双颊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平的火焰。
他看向李清峰，语气坚定地说：
“冠军应该是你的！我会守卫公平！”
这时，镇长走上前来颁奖，手中那象征着冠军荣誉的金杯，在闪光灯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镇长微笑着将金杯递给戴萌，然而，戴萌却没有伸手去接，他的眼神中透着倔强与执着。
教练警告地盯着他，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蛛网，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就在戴萌即将开口的一瞬间，李清峰突然上前一步，稳稳地站在戴萌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懂的中文，低声说道：
“尊重裁判判决和比赛结果是运动员应该遵守的规则。”
“可是，这不公平！”
“改变规则的正确方式是用实力去证明，而不是冲动。”
李清峰的目光坚定而平和，如同深邃的湖水，波澜不惊却又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忍了？”
戴萌紧握着拳头。
李清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说：
“我对金杯的归属没有异议，你的表现很棒，冠军属于你。”
不知为何，戴萌心中那如狂风骤雨般的愤怒，在李清峰简单的话语和从容淡定的神情下，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他小声的嘟囔:
“你也没有输。
下一次比赛，我们再比，我一定会堂堂正正赢你！”
戴萌接过金杯，而后递到李清峰面前。李清峰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包容。
两人一同举起奖杯，刹那间，热烈的掌声如雷鸣般响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掌声中，戴萌张了张嘴，那声“大哥”终究还是没有叫出口。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绝不是耍赖哦~只是晚一点，等圣诞节过后，一定履行约定。
……
王岱恍惚间感觉到手臂上那熟悉的触感，就像十年前一样，那激动的情绪竟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他走到李清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两人开始聊起各自分别后的经历……
“之前，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王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还在纠结这一点。
李清峰觉得好笑，解释:“你来国家队时我已经辞职，后来再见面你面对我就像陌生人。”
“那是……”
王岱别扭地转开目光:“是我误会你了……那现在，你可以留在国家队了吧？”
李清峰严肃地回答：
“我之所以拒绝回国家队，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规划。
十年前，我觉得中国花滑起步晚，基础差，想要进步，应当学习西方先进的技术动作与训练方法，所以选择去外训。
可是，在那里我真切地感受到，花滑项目中弥漫着一种傲慢与偏见。我逐渐明白，单纯的模仿，永远无法实现超越。
我想把科学先进的训练方法带回国内，培育属于我们国家的花滑沃土。
你也清楚，任何竞技体育项目，根基都在于人才培养、在于扎根群众。要推动中国花滑高质量快速发展，就一定要抓好青少年人才培养，筑牢广大群众基础这个金字塔的坚实基石。
所以，我决定回到省队，在基层做好人才培养工作。
国家队的运动员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岱仍有不解：“人才培养是很重要，可是有省队、市队、俱乐部的教练员都能承担这份工作。以你的能力，去做这些，难道不觉得是在蹉跎和浪费才华吗？”
“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可是……可是我是因为你才回国的！你还欠我一场比赛！”
李清峰微笑着，温和说道：
“小岱，你需要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和理想。”
“哈，我的目标当然是赢你，我的理想是……”
王岱说到这儿，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猛地顿住。
他心中如翻江倒海，思绪万千。
这些年，自己一直紧紧追随李清峰的脚步，不假思索地将打败他当作唯一目标。可静下心来细想，自己对花滑的热爱，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吗？
当初坚决回到中国，难道仅仅是出于一时冲动？
那些在心底深处，对中国文化油然而生的热爱与归属感，难道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吗？
想要打破花滑领域中那堵顽固的文化壁垒，不也是自己满腔热血的缘由吗？
是啊，自己确实应该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理想！
想到这儿，王岱的眼神不再固执和纠结，他向李清峰伸出手去：
“既然如此，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还有，我说话算数，欠你一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