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三口子的地,我早给他叔了。我守着个小卖部,种不了那么多,他俩在外挣惯了,更不可能回来种地,荒着也是心疼。”难得来洗澡的子涵奶奶二英子接话。
她正在给涵涵梳头发,卡在任何下手的位置,怎么梳都梳不开,黏糊糊像覆了一层厨房的老灰。
“用什么洗的头。”张美英实在看不下去了,卡的她一阵毛躁躁。
“肥皂。”
“姑奶奶呢?”韩子涵问。
“园子里,去找她们玩吧。”张美英道。
“怪冷的天,再感冒了。”二英子拉住韩子涵,“不就一只狗嘛,什么值当的,能给起个名就是抬举了。”
正说着话,尘贵方裹着一身寒气进门,手里拿了几样熟菜和炸货,嘴里呜呜隆隆语焉不详地与她们点头,算打过招呼。
“没干活?”几个人也人情礼节地打着哈哈问出必知道的答案的题。
“天冷,住工了。”尘贵方回。
“今年的活不错吧,不年不节地买这么多菜。”张容春明火执杖盯着饭菜,骄傲道。
只有张美英明白,这是又有人要来吃饭了,脸已经不受控制的拉下来。
“可别了,去年接了一个村里修路架桥的活,以为村里的嘛,集体的活,总该好要账吧,活是干完了,也验收了,结果出事抓了,又得等新主事的来接,等来等去,到现在还没来,我们有什么办法,反正就这么拖着。”张美英道。
“美英。”尘贵方在厨房道。
张美英过去。
“一会外墙装饰那活的老板来送钱。”尘贵方道。
“欠六万那个?”
“嗯。”
“送多少来?”
“去年我去要,给了两千。今年他亲自来,肯定会多给些。”尘贵方满怀期待。
“拿到钱,你赶紧给干活的人分分,省的年底都挤来要账,我可是伤透了。”
等张美英重新回到天井里,只有张容春在等着听信了。张容尘看着张美英舒展开的面庞,也跟着高兴起来,她是真心盼侄女好。
尘贵方去门口迎了几次,过了中午饭点,一辆七座商务车开了过来,司机开门,老板下了车。
尘贵方热情地邀他们进门,老板进屋,先连赞了家里的装修。尘贵方混浊的眼睛忽然亮亮,如同点着了他内心的草原。
“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眼光了,早就过时了。”张美英谦虚道。
“真正好看的东西,超越时空的限制。”老板道。
在尘贵方即将要开口介绍他对于好看的认知,他的美学理念,他深山师傅的精湛造诣时。
“先吃饭吧,那么远来。”张美英破口,吹散了大山里扬起的石末。
“饭不吃了,后面还有很多事,年底了真的很忙,老尘知道的,我手里的工程很多。”
“什么?”尘贵方没有听清楚。
“……”张美英等在那,意思是那就说正题吧。
“嗯……地摊铺的太大,资金回笼有点困难,但每个跟着我干活的人,我绝对不会亏待,我也绝对不会欠着,今年真的,很难,老尘知道的,这是两千,你先拿着。”老板将装有两千块钱的信封放到尘贵方手里。
两千……尘贵方听见了,当场愣在那里。
“走了走了。”老板没了进门时评头论足的闲庭阔步,逃一般出了家门。
两千怎么分?我该怎么跟干活的人交代?张美英呢?
“吃了再走吧,菜都买了。” 满脑子问号的尘贵方,只抖落出一句。
“两千块钱,我们怎么办啊。”张美英追着匆匆离去的老板喊。
“今年形势不好,真的难。”
“没有不难的时候,我没有听过哪年不难。”张美英的话被关上的车门挤在了外面,无所附着的停留在西大街,引来路人侧目。
与园子中的尘黛尘屿对视。
“那别说来啊,花那菜钱。”张美英霜打茄子立在园子门口,回过神来,自语道。转身逢着园中尘黛尘屿的目光。
谁该安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