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大家累了，我也累了。”
上了十分钟课后，班主任翻了几下课本，合上，忽然道。
矗在讲台，像一根细长的弯豆芽，还是被听课剥了一层皮的那种。
大家抬起头看着他，像终于睡醒了。
“这节课，我们来玩个游戏，放松放松。”
“欧吼～”班里迅速刮过一阵快乐的风。
“什么游戏？”王倩问，她连任班长。
“表演节目。”班主任道，干脆利索，为自己的出色主意，报之得意微笑。
出其不意又意料之中。
尘黛头都大了。
她不仅五谷不分、八方不明，更是四肢僵硬、五音不全。
全班涌动的兴奋气息对她无疑雪上加霜，真不如上课。
“安静安静，听我说规则。”班主任用课本敲敲讲台道。
“按照组别，每组推荐一人上台表演，当然，也可以推荐多人，甚至全组一起上都行，但记住，无论几个人上，代表的都是你们本组的整体水平，表演形式不限。”
班里瞬间陷入乌泱乌泱的头脑风暴。
“安静安静，我还没说完。”班主任不得不再次压住过于活跃的气氛。
“老师和各组组长会对表演者进行评分，选出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三个，但奖励的是你们组的全体人员，我有准备奖品哦～”
班主任竟然有备而来，刚开始在装什么。
组是按照开学时，分好的学习小组兼劳动小组，前后两桌四人为一组。
班主任以每人都应有自己的角色为由，竟让尘黛当了组长，明明组里有学习更好的李明澈。
“当然是组长上。”韩春雷第一个道，炸雷一样炸到了尘黛头上。
“我真不行。”尘黛极度为难。
她不是谦虚，是真的不行，对于任何一项能称为才艺的东西，她都粉身碎骨。
“我去。”李明澈道。
尘黛听到左侧传来的声音，救命稻草一样看向李明澈，李明澈把脸转向窗外，看芙蓉树。
四年级调座位，尘黛和李明澈分到了一桌。
教室里低调到透明，操场更是看不到身影的李明澈竟然毛遂自荐了。 韩春雷和张小蓉同时“啧”一声。
“我唱歌还不错，二年级学《踏浪》，老师可是守着全班夸过我的，你们忘了？我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显摆机会。”李明澈转过头道。
今天，他的话有点多了。
好在没人注意，一组已经上台了。
除了王倩带来一曲竖笛独奏，其他组皆是唱歌，也多是组长上，除了唱歌，他们也确实不知才艺还包括什么。
李明澈是最后一组，他站在讲台前，唱《爱拼才会赢》。
他忽然长开了，在别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已长成了少年。
高挺鼻梁带的五官分明，眉毛干净清密，眼裂长而眼睛大，眼尾极轻微上挑，会在某个抬眼垂眸的瞬间显露出性别的媚，但大多时候是纯真的少年。
而挺直的背脊，清癯颀长的身材，似在说他不只有一张脸，见过他的人都能指出各自认为他好看的点。
班里静悄悄的，明显比其他组上台时更安静，一半看人一半听歌，连尘振刚和尘虎都忘了吹口哨捣乱。
莫名有种“我相信我可以，就一定可以”的坚实力量。
少年没有荒芜，没有颓垣，唯有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平，不仅给了你好看的外貌，还给了你天使的嗓音，明星就是这样吧。”班主任有些激动，搓着手赞道。
“希望你再加把劲好好学习，虽然你已经学习很好了，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定继续锤炼，让更好的灵魂匹配上你天生好的皮囊。”班主任又道。
李明澈唇角一勾，窗外早晨的日光照出漂亮的卧蚕。
尘黛把头转向窗外，如果老师知道他的过往……如果老师关注他的现在……
可是，这是前后邻居一起长大的李明澈吗，怎么忽然变得不熟悉。
没有任何意外。
尘黛的组获了一等奖，尘黛作为组长，代表全组，上讲台领回四支带橡皮的铅笔。
“我的那支……。”尘黛觉得受之有愧，后面那句“不要了”还没说出口。
“不用谢。”李明澈拿过其中一支，直接道。
“啧～”尘黛不知道说什么。
“尘黛，你怎么不画？”下课后，姜娜往尘黛桌面扫过去，问。
班里蜂群出巢一样兴起了画三八线。
凡男女同桌的，皆用铅笔小刀在课桌中间划出笔直的线，位置锱铢必较到多一毫米、少一毫米都不行，以此坚定明志，男女授受不亲，且互不礼让。
“画呀，还没来得及。”尘黛道，手来回盘着桌上凸起的木疙瘩，避开姜娜投过来的目光。
她不想画。
尘黛觉得，她和他，与班里其他同学不一样，是不分男女玩在一起的伙伴，就像她和尘屿。
还有更深一层隐虑，如果画了，谁也不越谁的界，是不是真的就此生分了，毕竟他和尘屿不一样。
没有血缘关系的关系，不够牢固。
“画这干嘛，本来也不会占到别人的位置上。”尘英道，一脸不解。
“你同桌又不是男生，你当然不需要。”姜娜莫名较起真来。
李明澈从外面进来，尘黛正比着尺子，拿铅笔在桌子上画线。
“也太潦草了吧，拿尺子都画不直。”李明澈坐回座位，拿出课本，无奈笑道。
“那你画。”
“我不画。”
一整节课，尘黛拿胳膊在界线边缘试探，伸过去又拉回来，拉回来又伸过去。
越了会怎样？
他会不会像班里其他男生一样，大声吼一句“你超线了！”
如果他真的这般，那她以为的不一样将被猛烈震碎。
碎的她不知道以后要以什么心思，和他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不知道以后以什么心情，拿着生日蛋糕去换粘豆包，不知道以后以什么心理，去屋后摘他种的西红柿，玩他建的小雪场。
就像失去了尘屿，这个结果她承受不住。
尘黛放弃了。
李明澈不动声色，打发无聊般，将课本顶在食指顶端，嘀溜溜转，书掉下来，滑过课桌上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