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的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具是莫名。
而三娘更是心头一紧:
“嘉娘,大周王法,不可私刑......”
余幼嘉瞥了三娘一眼,又瞧见了身后一张更比一张紧张的神色,懒散道:
“我们足足忙了一天一夜,怎么不比松松绑在那儿的周氏累?”
“况且......”
余幼嘉勾了勾唇角:
“你们今日难道就没有听到有多少人夸我宅心仁厚?我岂是会乱用私刑罚的人?”
宅心仁厚...
不会乱用私刑......
每句话都感觉不像有错,可用在嘉娘的身上,怎么就这么古怪别扭呢?
众人脸上一阵变化,余幼嘉不必猜都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索性大步迈出,进入院子之中。
此时正差不多将用晚膳,不时有人穿梭于院中,是以余幼嘉一进门,便有好几个人凑了上来:
“嘉姐,你可算是回来啦!”
“嘉娘,今日如何?咱家这梨膏糖,可是能卖出去?”
“万事开头难......”
几声问询,余幼嘉都没有接话,而是三娘兴高采烈的将今日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换得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嘉姐,你真厉害!总共做出五罐梨糖,今日一日便卖掉三罐还多!咱们只要继续做这赚钱的买卖,往后,便再也不用担心大伯母,和五郎的药钱了!说,说不准往后咱们还能住好些的屋子,你也能早日从猪圈里面搬出来......”
“那我去烧水.....不对,嘉妹,你出门时的嘱咐没能办成,那一老一少的果农今日没有来,家中没有熬煮的鲜梨,需得你再想想其他主意了。”
“......这主意还不好想?这崇安县的生意,依我看还是挺好做的。”
“吕氏!你夫人我还没死呢,你倒怪腔怪调上了?!主意若是好想,你如今怎在这里!?”
热烈的氛围被吕氏不知缘何而起的冷言戳破,黄氏的呵斥声随之响起,响彻院内。
庭中多是小辈,没有与长辈相争的道理,这气氛便骤然冷落下来。
余幼嘉倒是无谓的模样,随意挥了挥手:
“我今日心情好,别在我面前吵嚷,不然等我动手,你们面上一定难看。”
“至于鲜梨......那果农衣着褴褛,家中想必只有一老一少两人,守着种有好几种东西的果林,采摘是个不小的问题,势必不可能天天都出门卖果。”
“这事儿我有预料,不必惊慌,明日再卖半日,将剩下的梨膏糖卖完,余下半日,我便去寻那俩果农的住处,到时候便能续上。”
三句话,理顺了三件事。
原先有些尴尬的气氛也霎时缓和了不少,众女眷纷纷应了声,准备牵引着余幼嘉去用晚膳,可余幼嘉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动分毫。
众人有心去瞧,却见余幼嘉站在原地,眼神穿越众女眷,径直落在神色舒展的余老夫人身上,不容拒绝道:
“老夫人,我欲给流放北地的男丁们写一封信,信该寄往何处?”
这话一说出来,刚刚有些活络起来的氛围霎时又冷了下去。
余幼嘉早早便发现了一件事,众女眷到崇安县后的三日里,有意无意,便会避开提起族中男丁。
是伤痛,还是内有隐情,余幼嘉不会深究。
只是这也不意味着余幼嘉会给她们过多的机会。
余幼嘉不会蠢到问什么‘我可以写信吗?’‘我想要写信,您觉得如何?’之类的废话。
她想要,就得到。
从一开始,余幼嘉的心,就像是千年玄铁,一旦做出决定,必定不会被外力干扰。
而得到这个结果的过程.....无所谓。
余老夫人原先颇为欣慰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好半晌,方才强装镇定道:
“何故突然提起这件事?”
没有回答。
更不会作答。
余幼嘉只是无声的站在原地,与余老夫人僵持。
片刻之后,浑身不自在的余老夫人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几丝妥协之意缓缓开了口:
“若是牵挂他们,想着如今赚到些许银钱,想寄些细软......便不必费心了。”
“余家男丁刚刚获罪流放时,余家未被抄家,老身仍有几分薄面,因担心他们在北地受磋磨,特地将银票缝在衣角之中,又托人在他们临走时带上——”
余老夫人脸上懊恼与怒气逐渐攀升,手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枯木拐杖重重点了一下地面:
“哪成想,未出京都,那银钱便被看守的解差搜了出来!”
“若不是余家门生中有亲眷在衙役中当解差,给递了消息,老身还不知那些解差搜出银钱之后,还一直借由老大老二的名头一直频频向家中递信要求金银......”
“后余家又被陛下抄家,自顾不暇,那些来传信讨要银钱的差役......那些差役竟有胆说‘若无银钱上下打点,余家男丁们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女眷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此等消息,一时间皆是呆愣在了原地。
黄氏满目错愕,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母亲一直拦着咱们不许寄信,不许提及大爷二爷,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缘由?”
余老夫人闭目,重重点了点头:
“正是!”
“如此威胁,摆明不掏银钱,便会用私刑!”
“可阖家女眷那时也正被抄家,家中有如此多的孙辈朝不保夕——
老身又当如何抉择,又能如何抉择?”
余老夫人周身轻颤,额边垂下的几缕发丝,越发衬的人苍黄枯老:
“给了银钱,男丁们确会好受一些不假,可...可终只是一时的。哪怕到如今,老身都不知道信与细软到底能不能到他们手上!”
“若咱们一直给银钱,家中孙辈便要一直被吸骨敲髓,咱们再无银钱,难道还得卖儿卖女不成?”
“不去信,不挂怀,那些差役知道折磨人不能得银钱,没准便会歇了心思.......”
“老身不让你们提及家中家中男丁,原是想瞒上一时,怎知你们满心想着等余家平反,东山再起——
浑不知,老身早就当抄家那日,家中男丁们......便死了!”
【轰隆——】
原本沉寂广阔的天边骤然炸响一道雷声。
南地本就风雨莫测,此时又正值多事之秋.......
这,显然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余幼嘉将遥望穹顶的视线收回,环顾四周,仔细观察每一张凄然心死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脸庞。
好半晌,她才有些突兀的开口说道:
“老夫人寄信,寻的是驿卒?”
余老夫人显然还在心神俱震之中,闻言多少有些莫名:
“什,什么?”
余幼嘉揉了揉额角:
“寄信无非有两种,一是官府所设的驿卒,也称驿使,走驿站,官道,再交由当地差役下派。”
“二,则是民间脚夫,大多是商队做生意,顺便带信,少部分自己有门路,若银钱够,或信足够多,也愿意自己根据收信人所在位置划一条顺路的线,自己跑一趟。”
“这种人多被称作信客,或者信足。”
“老夫人既说会有差役来索贿,想必用的绝对不会是信客......”
“那您肯定更不知信客因家眷多在寄信当地的缘故,更重信誉,若不是丢信等少数情况,多半会亲手交到收信人手中取得回信或信物后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