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是世世代代,地地道道的崇安县人。
只是同生在县城中的好命人不同,他只是个远离城门,住在山中的猎户,若无意外,一辈子只得靠运气吃饭。
不过还好,他的运气不错,设陷的手艺也比他老爹强。
不到二十五,便踩狗屎运猎到了一头受伤的公鹿,又凭着年轻,有一把子力气,一脚一脚的背到县城,换了十几两银钱,又用这些银钱,在十年内修了屋,娶了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十足十的安逸。
他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日日的过,可没想到,越是安逸的时候,便越容易出变故......
“一群狗官。”
奔波一早上后,张三背着三两只兔子,终于是见到了不远处的城门,他低下头骂了一声:
“一天天只知道要钱,城中药材和粮食涨的只怕连死物成精都要骂声娘,怎么不贪死你们!”
低骂声十分恼火,接着不少以爹开头,娘结尾的俚语。
他自觉骂的十分畅快,可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又赶忙悻悻闭了嘴——
骂归骂,这声自然是不敢教别人听到的。
谁让人家是官,他们是平头百姓。
不被听到尚且还能保住一条命,努力赚些银钱,给自家儿子买点儿药,这要是被抓进大牢里.....只怕家就要散了!
张三憋着一口气,确定没有人听到后,方才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骂的有些干渴,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摸自己做的皮水袋。
可没想到,一摸,竟是个空。
张三一愣,立马有些懊悔——
被家中婆娘赶出来给儿子买药,出门太匆忙,连水袋都没拿!
城中茶水肯定是喝不起的,莫说如今猎物还没换成银钱,喝得起也不如省下来给自家婆娘与儿子花。
看来只能等着过了城门关检,寻个家中有水井的好心人讨口水喝了......
这事儿闹的!
张三被这一环环的事儿闹得毛躁,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来气,张口往路旁吐了一口痰,再次抬头确定城门的位置.....
哪成想,这一抬头,他便又愣住了。
好几息之后,他才两股战战的打着摆子,拦了个远远拍着肚子走出来的汉子,问询道:
“这位老哥,这,这城门口怎么这么多的人?”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要缴什么入城门的钱吧?!”
“我昨日来城的时候,可听了一嘴,守门的官兵们在说上头老爷们的意思,往后哪怕有公验,进城门也要收银钱呢!”
张三对面那衣裳朴素的中年汉子哪里知道这件事,立马也傻眼了:
“进城门要交钱...?”
“我,我不知道啊!”
“我是从那里喝过水过来的,那头的人,全是排队等着喝水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鸡同鸭讲,张三满脸都是不信:
“只是喝水,怎的会排那么多人?”
对面那中年汉子也很莫名:
“好喝啊,自然有那么多人。”
“我日日都进城出城,只有今天才撞见了城门口那几个小娘子......只要付一文钱,那水随便喝。”
闻言,张三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觉察的鄙夷:
“我去城中讨水从来没被收过银钱,怎的几个小娘子卖水,那水就更金贵些吗?”
“肚子就这么大,纵使随便喝,又能喝多少,怎还要收一文钱。”
中年汉子本就一头雾水的被拦下,又听张三说了这么几句,便知道两人脾性不合,说不通言语,当即冷笑道:
“那你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两人几乎是不欢而散。
张三瞧着中年汉子的神情,只觉得胸口更加沉闷不畅,原本没准备凑热闹的步子打了个弯儿,到底是朝着人群堆走了过去。
今日城门口的人分外多,可张三凭着一把子力气,还是很快的挤到了最前头。
最前头的场景,和张三想的茶水铺一点儿也不同。
甚至没有什么铺面,也没有什么座椅,所有人都席地而坐,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捧着碗喝水。
而他们围靠的中心处,只有一辆板车,一个明显盛了不少水的大木桶,两个站在板车边不断拿瓢给众人添水的妇人......以及两个颇为貌美的小娘子。
张三咦了一声,心头却越发瞧不上刚刚那个中年汉子——
分明就是瞧着人家小姑娘好看,所以花钱喝水饱个眼福,还说什么水好喝......
呸!
那是水好喝吗?
那分明是贪图人家小娘子的美色!
真下贱!
张三撇了撇嘴,想到还在家中等候自己的婆娘与儿子,当即决定转身离开——
虽然一文钱不多,从山上走到这儿,他一路也确实是又累又渴......
可钱不是这么花的。
一文钱虽然算不上什么,可一文钱一文钱累在一起,便就多了。
如今城中的东西越发贵,昨日他便没有做足准备来,价格比三四日前多了一倍,怎不得为往后打算打算?
过了秋,就是冬,到了冬天,便是年关。
他开年时便答应家中婆娘,给她扯匹布做新衣裳,给孩子再买双新鞋与零嘴......
不能乱花钱!
张三打定主意,动了动干渴的嘴唇,便往外走去,可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
他本不觉得是自己,可被周围人拉了一把,这才有些疑惑的回了头:
“.....两位小娘子找我?”
后面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两位颇为貌美的小娘子,一人容貌娇俏,却似乎胆小,躲在另一小娘子的身后,而前头那个小娘子,眉眼冷淡,气质英挺,整个人宛如设陷时铁刺上闪烁的凌冽寒光。
余幼嘉身后黏着的三娘,背后是香香软软的小娘子,令她心情一时间颇有些不错:
“这位客人可是猎户?你身后的兔子是要卖的吗?”
“我姐姐颇喜欢你背后背着的那几头兔子,若是要进城去卖,不如卖给我们?”
张三一愣,下意识道:
“卖的。”
“一只兔子五十文,三只兔子一百四十文,一起买的话便宜十文钱。”
“我今早特地拿草编捆了,还是活的,新鲜的很,若是你们不敢动手,我帮你们放血杀掉,晚上煮的话肉也还嫩。”
新鲜。
放血。
杀掉。
肉嫩。
每一句都踩在三娘的泪点上。
三娘急的要命,可又不敢同外人说话,只得剁了剁脚,又轻轻挠了挠余幼嘉腰侧的痒痒肉。
余幼嘉:“......”
行吧。
三姐是个小窝里横,还是得自己开口。
余幼嘉淡定道:
“不必动手,让我们自己带回家就行。”
“不过,你恐怕得小等一会儿,我今日收到的都是散碎铜板,数一百四十文得些时间。”
“你喝碗水罢......不收钱。”
这生意,竟然成了!
张三心头一喜,一时间心头松了少许——
要知道,他昨日去海心堂问的那种最好的止咳润肺草药,刚好就差一百四十文!
他为了儿子的药心一横,每只兔子都比城中多要了十文钱......
没想到,这位小娘子居然真的应了!
张三一时间又欣喜,又有些坐立难安,乘着妇人递水的动作转开了眼,不敢去看刚刚那位小娘子。
随后,顺便喝了一口碗中的水.......
只一口,微微泛甜的水入喉。
张三原先干裂的喉头便如夏日闻冰,久旱逢甘霖一般,舒缓开来。
原先喉头的干涩,淤痰,一瞬全消,连带着赶路好几个时辰的疲惫感也霎时消散,自水划过的地方而下,从头骨,至脚底板,浊气全清!
张三下意识失声喊道:
“这水.......这是什么水?”
“为什么竟会如此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