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嘉一愣,着实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临别赠礼。
她俯身,在尘土飞扬中捡起了地上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方盒,拍了拍上头的尘土,缓缓打开,便瞧见一颗拇指盖大小,通体药香的药丸,正安安稳稳的躺在木盒之中。
药丸一瞧便很贵。
童老大夫之所以先走后丢药的举动也一瞧便知是因为害怕余幼嘉不肯收重礼。
只是......
“怎么没有写张纸条,写写能治什么?”
余幼嘉嘀咕了一句。
这么一瞧便很花心思的药丸,不会只能解毒罢?
余幼嘉思索归思索,将小锦盒塞进自己袖口里面的动作却没慢上一点。
她拎着童老大夫给五郎开的几包药去了二房门口,这回倒没有进去,只是站定唤道:
“四娘,来取药。”
四娘红着眼急急跑了出来,抬起了手,余幼嘉正欲将药放在对方手里,却没想到,小包子没有着急接药,而是攥住了她的衣角。
四娘啜泣着,鼻尖红红:
“嘉姐,多谢你肯为五郎治病,我......我替我娘给你赔罪。”
“往后你若有什么嘱咐,只管叫我与五郎,我一定为你上刀山下,噶,不对,刀山我真的不敢.....不过,不过我其他事,我真的会努力去做。”
余幼嘉差点没忍住,但好在她也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摸了摸原先被她捏红,还未褪去的包子脸,没有再继续折腾小丫头:
“闲言少叙,快拿药去煎,好早些给你弟弟喝下罢。”
四娘又捧着药,嘴巴瘪了又瘪,轻轻靠到余幼嘉身边,极轻极软的抱了余幼嘉一下,这才糯糯道:
“嗯呢!”
余幼嘉这回是真的没忍住,笑了一声,正要转身目送小四娘远去,转头,就对上了三娘一脸恍若山崩的表情。
余幼嘉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被抓奸’感,眉眼下意识一挑:
“...三娘?”
三娘正从厨房煎药出来,捧着药碗,看着余幼嘉,整个人仿佛都快要碎了:
“你怎,怎与四娘那么亲近?”
“不,不,家中姐妹自当亲近的......”
“但,但是,你们怎么.....你们怎么......”
亏她与二娘还是嘉妹的亲姐姐!
怎的她们还没抱到妹妹,四娘倒是先与嘉妹关系颇好了?
而且,而且.....
为何明明应该只差一岁的四娘与嘉妹,嘉妹看上去却比四娘高上那么多,有十足十的姐姐样子?
不对,这姐姐样许是天生的,她与二娘挨了几顿骂,不也没有姐姐的样子吗......
三娘心中既吃味又心酸,余幼嘉略略再一挑眉,轻而易举的看穿了二娘的心思:
“你也要我抱着哄上一哄?”
三娘脸上腾的一下便红了,想跺脚,可手捧着药碗,一时间又有些不敢,只得咬着唇,闷头快步走进了东厢房内。
余幼嘉这回更是笑的畅快,正要迈步,余光一撇,却见黄氏扶着余老夫人从主屋走了出来。
余幼嘉想避,可屋子就这么大,既她看的到对方,对方也能瞧得见她.....
一时间避无可避,便听余老夫人朝她招手道:
“嘉娘,你且过来。”
“你二婶有话想要对你说,可她又怕说不清,便由老身做主,当个见证。”
余幼嘉一时也没懂什么话需要当个见证,但她迈了几步后,便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黄氏,跪了下来。
这跪当然不是对着余幼嘉,而是对着余老夫人。
可那张郑重而又决绝的脸,却预示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余幼嘉的脚步一顿,行动间更缓了几分,好不容易慢腾腾的来到余老夫人面前,便见余老夫人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她,开口道:
“黄氏意欲同你打赌,你可愿意?”
赌?
又是赌?
难不成是因为她在余老夫人面前说了一个赌字,便当真让对方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赌性很重的人?
可那分明不是赌,而是一个人在十拿九稳之下的托词。
若要赌,便有输赢。
但她与追寻赢面的赌徒终究不同,她可以消遣,但只会看重自己的得失。
余幼嘉沉吟几息,刚想要拒了这件事,便听黄氏郑重道:
“我求母亲见证你我之约,若你带领带众女眷在一月之内赚到十两银钱,母亲便会将掌家之权交给你,往后咱们一家女眷再无多话,全凭你吩咐。”
这话说的十分认真,余老夫人也是一脸的郑重肃穆。
只是余幼嘉却多了几分茫然:
“现在你们不也得听我的吗?”
“你且仔细想想,这一大家子,若不是听我的一一指派,如今能到这里?”
黄氏被梗了一下,脸上浮现一抹不可置信。
吃惊之意褪去,余幼嘉过了一遍脑子,越发觉得有些好笑:
“高门大户才有掌家之权,才要掌家之权,咱们总共就三间破屋子,几袋粮食,有什么好掌家的?”
“二夫人,你莫不是觉得我握着几两银钱,又吩咐了几次家中餐食分派,便觉得我很想为了半碗米,一碗面斤斤计较吧?”
若不是怕这群女眷再生什么事端,她会主动开口吩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纵使余幼嘉的心境从刚刚醒来之时,到如今见过家中姐妹之后有些变化,可她始终认为——
她的刀尖不会总是指向内宅。
内宅中再争,再斗,争夺到的不过也就是男人的宠爱,与方寸天空中几口人的衣食首饰,或是干脆就是虚无缥缈的奉承。
这些东西不会长久留存于身。
虽余幼嘉还不知道自己如今要追寻的是什么,但她清楚一点,自己要追寻的,绝对不是这么一点点的东西。
余幼嘉的气势与坦然显然怔住了黄氏,黄氏唇齿发颤,难以置信的神情在她脸上一层层的碎开,虚化,直至落入一片虚无之中。
余幼嘉打了个哈欠,没有在意对面两人的神情,只随口问道:
“陈婆子,王婆子,周氏以及吕氏人呢?”
五郎安定下来之后便没有瞧见,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丢了吧?
余·操碎心·幼嘉,思及此处,又随口道:
“......记得让她们干活去。”
虽然一家子女眷谁都不像是能干出多少活的人,但积少成多,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余幼嘉念头翻涌,却见余老夫人并未因她的言语而退却,仍是尽力站的笔直。
她的神态与失魂落魄的黄氏不同,整个人的身上,除了往昔的庄重,还有一丝骤然而出的坚毅。
余幼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听余老夫人哑声道:
“黄氏,你起来罢,嘉娘是有节之女,家宅小事,终究困不住。”
“只是嘉娘,老身也有一事必须得告诉你——
咱们带来的掌家之印里......还有一个余家全族誓死也要守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