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余幼嘉还没回头,心中电光火石之间就想了许多——
她所知道的表哥里,在崇安县当地的无非就两个。
一个是周利贞,另一个.....则是白钟山。
鉴于四娘没怎么见过周利贞,且白钟山昨日才来过院子,那今日来的人,无非只有......
余幼嘉登时黑了脸,猛地转过头去,而后,便是诧异——
身后的清癯青年身着霜色素衣,苍青发尾点着半蓬新雪。
眉骨凝霜却压不住清俊,唇色比枝头残梅更淡三分。
松烟沁骨的轮廓浸在入冬的风雪里,宛如千年松柏,骨缝里渗着玉山将崩未崩的清冷之意。
余幼嘉挑眉,下一瞬,便听周利贞轻声道:
“表妹......巧遇。”
“你怎在此处?”
他的声很低,犹如金声玉振,是说不出的好听。
可风月阵中的余幼嘉却只微微侧头,看了看左右,又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巧遇?我?”
“可是我天天都在这里啊!”
她昨天分明才在周利贞面前说过一遍自己每日都在城门口摆摊位的事儿......
今日怎就‘巧遇’了?
表哥昨天摔的那一遭摔的可真够呛啊!
连脑子都.....啧。
余幼嘉眼中的惊讶与古怪做不得假,站于薄雪中的周利贞眼神微黯,当即便捂唇轻咳起来。
余幼嘉听到了咳嗽,可也瞧见了周利贞身后一脸僵硬的小九,便没特别在意,只是吩咐五郎道:
“你盯着隔壁那卖饼的阿叔,他若有空闲,你带十文钱去让他帮咱们也砌一个灶出来。”
“初雪过了,往后大家便不再需要解渴,咱们也得改卖热饮了。”
五郎似懂非懂的点了头,余幼嘉又嘱咐四娘道:
“等砌好了灶,你便守着,有人来,你便端热饮给人家。”
四娘也点了头,余幼嘉便又说起了一些散碎的小细节,例如明日得记得取布将铺面围住一半好不漏风等等。
她交代的一派仔细,四娘听得也一派认真。
而她身后的周利贞和小九,则是各自有各自的煎熬。
周利贞心中复盘了许久自己今日与昨日的差别,试图找出有何不同,缘何表妹又不爱理会自己。
而小九,则是满心对自家主子的哀嚎——
什么巧遇!什么巧遇!
瞧瞧!瞧瞧!弄巧成拙了吧!!!
虽然他与表小姐接触的时间不长,可到底是有几天在林中蹲点的默契,主子许不清楚,但他被打了几次之后,却知道表小姐最不喜欢废话啊!
虚头巴脑的东西,对表小姐可不起作用......
没准表小姐现在心里还觉得自家主子古怪呢!
小九心中哀嚎不断,可瞧着主子素衣淡裹站在风雪中的模样,一时又有些悻悻——
表小姐可真是块大石头啊!
主子五个时辰前便开始沐浴熏香,对镜栉掠,又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等城门开......
他就为了巧遇这一遭!
可表小姐就瞧了一眼,就交代旁的事儿去了!
那什么锅灶,热饮,破布......
到底凭什么比自家主子重要啊!!!
小九心中似梗了一块大石头,所幸,余幼嘉料理完事情,到底是走了过来。
而后,小九眼睁睁瞧着表小姐用并不十分细腻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家主子的脸颊。
小九猛然顿住:“?”
等等,怎么好像真的有用!?
余幼嘉的指尖在周利贞的脸上一触即分:
“今日初雪,表哥体弱,怎么出来不多穿件裘衣?”
周利贞神色平常,只笑:
“不知今日新雪,小九未帮我拿。”
等等,再等等。
怎,怎么话头又到他这儿了!
这事儿和他有关系吗!
可恶,好想对表小姐说主子是偏要这么穿的......!!!
小九满心麻木:
“那我回去拿......”
他想走,很想走。
但此言一出,得到的便是两道不赞同的表情。
主子的很好猜,他不穿。
而表小姐的......
余幼嘉又是一脸疑惑:
“为何要回去拿?直接带着表哥一起回去啊。”
“如今还在飘雪,等晚些雪化了之后更冷,还不回去在外面闲逛什么?”
周利贞沉默了,小九也沉默了。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两道心声骂‘不解风情’的余幼嘉随意挥了挥手,转过身去准备忙碌:
“快回去吧,我这里还要做生意呢。”
“你们二人在门口一挡,原本有些许生意也没了。”
又是生意!
他们站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人来,到底有什么生意啊!!!
小九心中又开始哀嚎,余光一闪,却见自家主子又重整旗鼓,又跟了上去。
小九:“......”
周利贞踩着薄雪,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好不容易等到余幼嘉回头,这才轻笑道:
“表妹,你说要将梨膏糖放在春和堂铺面中卖......你忘记了?”
余幼嘉怎么可能会忘这样的大事,只是昨日才提起,今日便全当不会那么快,如今听到周利贞提起,当即奇道:
“春和堂又有药了?”
周利贞眉睫微微一颤:
“快了,东西早些送去,能早些留个位置,不然药铺中人手本就不多,等药到盘账,只怕是顾不上......”
余幼嘉到底对如今的盘铺手段不太清楚,微微沉吟一瞬,便回道:
“我今日只带出来一些梨膏糖,晚些给你送去先占个位置,若是要得急,我明日再都带出来。”
今日,明日......
周利贞喜欢这样的字眼,分外喜欢。
如此,便意味着他两日内都可以......见到她。
于是,周利贞薄唇微启,又笑着应道:
“好。”
余幼嘉有时是真的不懂自家表哥的好脾气都花在了何处,挠了挠头,见周利贞还是不走,索性招手让人进来,又唤来四娘:
“四娘,这边的炉灶还没好,你去问问隔壁阿叔能不能借点儿热水,给他们二人泡梨膏糖喝........”
“好......表哥!?”
四娘大骇,余幼嘉有些无奈:
“你不是早就认出表哥了吗?怎么,一碗水舍不得?”
这小丫头看着笨拙,但其实是很聪明的,如今想来,应该是先前周利贞送粮食的时候见过,所以今日才认了出来......
不,不对。
言语未落,余幼嘉在四娘的脸上看到了惊恐。
这与第一次见到周利贞时犹豫着喊表哥时的犹疑完全不同,余幼嘉立马转过头,顺着四娘的视线往外瞧。
一眼,她就见城门口刚刚出了一队甲胄佩刀具全的官兵。
而那一列官兵的中心,赫然正有两人。
一个大腹便便,面有八字胡的中年官吏。
一个,则是相貌英俊,锦衣华服的青年。
不必多问,那青年,必然正是......白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