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方勇轻轻点头,忽又冷笑着斜眼看着马清道:“你小子心眼挺多,你的意思,让太尉把城里的亲王,齐王,赵王,皇后的亲信们都抓起来?然后”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马清委屈地道:“什队,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算了,越说越不像话。”方勇转头朝左右两边看看。
两边三四十米远处各有一名士兵。一名戟盾兵士兵一手拿着卜字戟,双脚冻得在地上跺着。另一名是刀盾兵,他拿着盾牌缩着脑袋,好像要把脑袋缩进暖和的衣服里。
方勇低声道:“船岳,你来我队上一年,我俩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说话。以前还真没有看出,你他娘的是个人才。”他上前拍着马清的肩膀,“你对我的事就过去了。平日我对你有何不周不到之处,你也别放在心上。”
马清对方勇其实并没有心结。
方勇不是坏人,只是有些自私,其实自私人的正常性格,私有小私和大私之分。有人为了一百钱就能杀人,这是小私,有人却无视万金,谋求的是自己的大事,这是大私。
方勇的私属于小私,这让他的格局如绿豆一般,他连马清的三分之一饼子都要拿,这种小私也就让他勉强能管理一个什队。
方勇麾下区区13个人的队,两个伍长不对付。在刀盾伍下,马清,赵俊,李怀,简云和蒋宽,五个人就有五条心,这是方勇的失败,而他却不自知。
方勇问题的根源在于他的小私。小私限制了他的格局,也就限制了他的能力。
马清朝方勇恭敬一躬道:“什队如父亲,天下只有不是的士卒,哪有不是的队长?”
方勇大笑:“我的两个儿子可都不如你。我说的给你加两日的夜岗,那是吓唬你的。不过都伯的命令不能违抗,你还要老老实实站三日夜岗。”他收住笑正色道,“你他妈的也太黑了,把赵俊打得那么惨,一点也没有袍泽情谊。”
马清知道方勇此问纯属形式,毕竟赵俊的挨打并不冤,便不以为然道:“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着他的筋骨,三天以后就没事了。”又大度道,“什队,你知道他以前可没有少欺负我,今天是旧账老账一起算,现在两清,以后大家还是袍泽。”
“占了便宜卖乖。”方勇道,“算了,三日之后你就好好睡一觉。再过几天,你就不要当火兵了。”
“遵命。”马清挺胸道。
方勇在马清胸脯上轻轻打了两拳道:“屈才了,在你们伍队,你可以排在赵俊的前面。”他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睡觉了,好好站岗,不许偷懒。”冲马清笑笑,转身哼着小曲一摇一摆地下了城楼。
当方勇的脑袋慢慢地被城楼挡住了后,马清转身倚着墙垛朝外观看。
雪后的整个大地都被一层洁白的纱幕所覆盖,寂静而神秘,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雪香,清新而宜人。七里外的张方营垒比平日看起来更加清晰,每座营垒都有一两点比星星看起来大一点的灯火。
张方从关西远道而来,后勤不济,也得不到所谓盟军的成都王司马颖的救济,因此采取的是就地筹粮的手段。这使得他的军队军纪极差,若不是张方给这些将士以“打下洛阳城,一人一个美貌宫女”的希望,这支几仗皆败的军队早就散伙了。
也因为如此,张方便采取了距离城外不远不近的七里外建起营垒,以便退可守,进可攻,此计却也暗合兵法。
张方出身卑微,却一跃而成为河间王麾下的第一将,和长沙王,成都王比肩对弈。都说魏晋乃门阀政治,等级森严,阶级流动断裂,其实多是对文人而已,魏晋乱世却给了武人一方纵横驰骋的舞台。就拿马清所在的晋朝来说,最终也是终结在武人的刀下。
马清抬头仰望满天繁星,对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出路有了无比的信心。
天边已隐隐露出鱼肚白。五更时分,洛阳城的轮廓在微光中若隐若现,城楼下传来一阵阵沉重脚步踏着雪的声音。稍后,各个上城的楼梯,斜坡口子上都出现了一队士兵,他们是来换防的。
一名着皮盔半甲,手持七尺长卜字戟和双弧形盾牌,高大结实的士兵上了城来,他那黑色连鬓胡子一直长到耳朵边,抿着嘴对马清神秘地笑着,正是戟盾兵袁通。
打赵俊时,左凯要将马清污蔑为奸细,是袁通为他说了话。关键时刻袁通为自己说了关键的话,马清已经记在了心里。
马清笑道:“袁兄,你来了。”
袁通摇摆着身体,一边走近一边道:“昨夜冷吧。”
马清道:“还……”他的“好”字还未出口,眼中余光见袁通右臂一抖。
武人武艺的高低,在于能否最快判断出对手的武器或者拳路轨迹。
高手能从对方肩膀的动作判断对方的出手轨迹,这让他有时间做出是躲闪还是反击的决策;中等的武艺只能从对方臂膀的动作来判断,而这时由于反应晚了,只能躲闪而无法反击;至于等对方的兵器或者拳头朝自己打来才意识到的,就只能祈求上天别让对方别打中自己了。
马清从袁通抖动的右臂和身体判断出他的速度不快。马清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应对,便稳稳立在当地。
袁通闪着寒光的戟头瞬间距离马清鼻头不到1寸。马清心喊不妙,这家伙真要对自己下狠手,他正准备侧头躲闪。快速刺来的戟头戛然而止。一股寒冷的金属气味直冲马清的鼻孔。
袁通手中的步兵戟虽然不如骑兵戟长,却也是相当于后世两米多的长度,再加上碗口粗的戟杆。他抓着尾端能将前端的戟头玩得收放自如,俨然也是臂力非常的高手。
由于不在一个伍队,马清对袁通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袁通原是属于赵王司马伦部,参加过赵王对齐王,河间王和成都王的战争。赵王死后,军队被收编,袁通就被编入了左军。
“袁兄,你这?”马清不解地问。
“隐藏得够深。”袁通收起卜字戟,冷笑道。
“袁兄,到底何意?”
袁通提着戟来到马清身边:“你有如此武艺,却隐忍许久,到底有何目的?”
“莫非袁兄也以为我是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