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终于熄了。南京,这座曾经象征着大明帝国数十年威严的古都,如今已是一片焦土。烧焦的砖瓦堆满街巷,倒塌的梁柱横陈宫阙之间,空气中仍残留着烟灰与脂肉混合的腥甜气味。
天刚亮,朱祁钰披着一件灰色斗篷,从原王府东墙边的一处密门走出。他脚步欢快,带着一点兴奋,但隐隐之间却有些担忧。他没有带人,也没有带旗帜,仅仅是以一介布衣身份,缓缓走向联邦军营。
南京的伪明已经彻底毁灭了,但是所有的一切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他也不知道大明联邦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把他拿出来顶罪,可是他依旧非常兴奋,终于可以脱离孙氏那个妖后的掌控了,终于可以不用和那些恶心的官员们打交道了。
他是伪明的“监国”,是这座城里最后一个有名有姓的“皇室”,尽管他本人早就已经将这身份当成了笑话——但如今,身为昔日最高的名义统治者,他想要以这个身份为这场战争,走完最后一个仪式。
他走进联邦军营门口时,朱昭熙和朱祁钧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们两人对于这个弟弟与对那个草包朱祁镇不同,朱祁钰和朱祁钧小时候就待在一起,甚至可以说兄弟两人比和朱昭熙还要亲近。朱祁钰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被朱瞻基和孙氏压迫着的一个好孩子。
“我来投降。”朱祁钰停步,直直望着他们二人,“以监国之名,代表伪明,向大明联邦军正式缴械投降。”
场中一阵静默,朱祁钰或许是在南京那个虎狼窝里生活了那么久的人,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他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朱昭熙和朱祁钧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是把他打为伪明余孽,还是算他是大明联邦的藩王之一,这也是一种试探。
朱昭熙却微微一笑,连忙拉着朱祁钰的手,热情的说道“嗨,说什么傻话呢,你是你,伪明是伪明,怎么还算投降呢?”
“你这些事情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朕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变得畏畏缩缩的了呢?”朱祁钧也热情道,“又不是你亲手发起对联邦的战争,你何必代表一个已经死去的伪政权负责。”
朱祁钰眼神闪动,低声道:“可我确实在伪明做过监国淮王……下达过命令,维持过南京的秩序。”
“但也是咱们合作一起毁了它。”朱昭熙看着他,“掌书记室那里提供给我们的情报大部分都是你给的,是你让我们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发起火攻。若非你,这一战未必能以如此之少的伤亡收场。”
“所以,”朱祁钧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伸出手,“你是我们的人。不是投降者,而是归队者。”
朱祁钰愣了愣,半晌,终于轻轻握住那只手。他嘴角一抖,笑得苦涩,“看来我连做个战犯的资格都没有。”
朱昭熙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战争彻底结束,我们回玄中城,我会向议事阁与咨议院联席会议提交正式申请,请求将你列入第三级藩王序列。”
“我会附议。”朱祁钧说,“等到这里平静下来,我会和皇姐以明国和虞国皇帝的身份,支持你建国。天下之大,你哪里去不得,以后你也建立起自己的国家,和我们一样,成为一个国家的皇帝。”
朱祁钰张了张口,最终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眼眶通红。他的脚步轻了,像是心头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落地。
同日夜晚,朱祁钧、朱昭熙与朱祁钰三人,在一座临时指挥部中围坐一桌。窗外仍飘着细碎的尘埃,残灰飞入帐中。
朱祁钧心里虽然放下了一块心病,但是摆在朱祁钧面前却有着更多更大的问题,战争结束了,该到了治理的时候,朱祁钧拉着朱昭熙和朱祁钰一起,让两人给他出出主意。
“南京是毁了,”朱昭熙开口,“但明国才刚刚开始。”
“我们总不能一直军管下去。”朱祁钧点头,“现在城中大小事务,全靠军政人员临时接手,可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需要新首都。”朱祁钰缓缓道,“既然根据皇姐的安排,北方人口已经迁走了,我们也就根据皇姐的安排,继续让北方封山育林个几十年,涵养水土,北方不适合作为都城。南京已经被彻底毁了,而且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也就不适合作为明国的首都了。”
“我想的是在松江府建都。”朱祁钧坚定地说。
“哦,松江府,这里可有龙气?”朱祁钰一挑眉。
“嗨,管什么龙气,现在是海洋的时代”朱祁钧指着地图,“我们若要重建明国,不是重建过去那个闭塞而封建的帝国,而是要建立一个能够立足于大航海时代、与联邦兄弟国家并驾齐驱的新国家。”
“松江府地处长江入海口,水路便利、腹地广阔、资源集中。”朱昭熙点头赞同,“关键是交通可控,地势可建,适合规划为现代城市。联邦已然是整个东半球的共同体,明国不可能回头走入内陆闭关锁国的老路。”
“但目前,这里尚未有政务体系,怎么办?”朱祁钰问。
“我的想法是先军管三月,用你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资金和这次的缴获,招募明国士兵逐步替换联邦的士兵继续军管,然后由大明联邦各国抽调文官,组成过渡政府。”朱昭熙思索道。
“还有土地。”朱祁钧眉头紧锁,“伪明时期,土地被豪族劣绅吞并殆尽,百姓无地可耕,连军屯都遭腐蚀。若想重新建国,必须彻底重新划分土地。”
朱祁钰点头:“我熟南京周边情况,如果皇兄愿意,臣弟也愿意出一把力。”
“财富也要重新分配。”朱昭熙冷笑一声,“虽然现在大的地主、土豪以及所有官员都被铲除了,但是小鱼小虾绝对不少,还是需要继续甄别,保证明国至少在二十年里不变质。”
朱祁钰点头,“我们不是在恢复一个旧明,而是在建立一个新明。”
三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读出了那一丝难得的认同。
夜已深,营帐之外风起尘飞,残破的南京在沉沉夜色中伏卧如一只伤狮。而一座新的国家,已在这废墟之上,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