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夏仲樾,可没这样的好心情。
六公主的事情,他早能同自己和解,但有些事,一直萦绕在心头无处安放。
夜深,还有炮声。
他记得初来夏澜城那年,也是个春节。
他母亲希望他来边关,把夏侯爷带回京城过年。
那时,父亲巡视其他大营,他先见到了母亲口中的狐狸精向青蓝。
他心里是有恨意的,自小,高夫人便说向青蓝夺去了他的父爱。
夏仲越看她的眼神,带着敌意,甚至还隐藏着杀气。
不过,向青蓝并不计较他言语上的仇视。
他待了几日,向青蓝怕他无趣,便带他去大营看将士们练兵。
那是他,五年来,第一次走进练兵场。
在京城,高夫人早有话,不许他从军。
他清晰记得,那日,向青蓝叫他骑了一匹高头大马。
走时,从京城跟来的嬷嬷偷偷说,“小世子,你不能骑马,万一那女人要害你,你会被摔下马去的。”
或许是将门之后的血液里,天生就有征服感,他不怕,也想看看向青蓝如何能害他!
一路上,都是向青蓝亲自给他牵马,她还给他讲了许多驾驭战马的知识。
到了大营,向青蓝高举马鞭对将兵们喊,“这是咱们侯爷的小世子。”
“小世子。”
将兵们放下武器,向他行军礼。
他高坐在马上,第一次感悟到了,‘金戈铁马踏尘烟,将军挥剑出边塞’的那种豪情。
“快回礼啊,小世子。”向青蓝仰头笑着看他。
他也像将兵们一样,羞涩抱拳回礼。
夏仲樾就是在那一刻,下决心,要像父亲一样做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
有个粗壮的汉子对向青蓝说,“向将军,您啥时候给侯爷生个闺女,那咱侯爷就子女双全了。”
夏仲樾心里刚有的一点好感又被冲散,她如果有了孩子,父亲更不会回京。
晚上,京里跟来的嬷嬷拿了一盘糕点过来,说是向将军令人送来给他吃的。
夏仲樾刚想吃,那嬷嬷伸手拦住,“小世子,她今日带你出去玩,你也得去谢谢她。你敬她杯茶,请她吃块糕点,说不定,她就能叫侯爷同你回京。”
夏仲樾心里不愿意同她亲近,但一想到她母亲的眼泪,他去了。
向青蓝同他吃了糕点喝了茶,没多久,她突然捂住肚子。
夏仲樾看见大颗的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滚落,向青蓝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她撑着身子问他,“小世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京城跟来的嬷嬷突然用力捏他的胳膊,夏仲樾吃痛‘啊’地喊了一声。
嬷嬷随即大声喊,“小世子你哪里痛啊,急急忙忙把他抱走了。
他腹泻了几次,夜里一直没睡着。
那些从京城跟来伺候他的人,被向将军的侍从请走,还一直没回来。
夏仲樾看东面的房子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偷偷溜了出去。
向青蓝手按在小腹上,神情脆弱地半躺在榻上。跪在地上的医师忐忑起身摇头,“夫人保不住了。”
“我去杀了她。”
“万红。”向青蓝急喊,“不可!”
“她都承认了下药,夫人保她干什么?”
“我不保她,只是不想牵连小世子。“
侍卫怒道:“我看那孩子一副仇恨表情,说不定他也知情。夫人懂药,若不是没有戒备,怎会这样!”
“他是侯爷的孩子,不会这样做的。”向青蓝笃定道。
“好,那我这就给侯爷发信,请他回来解决,叫他看看,他京中的那个女人是什么玩意!”
“万红。”
向青蓝思忖片刻,“明日送小世子他们回京,把那女人也放了,这件事不能叫侯爷知道,就说是我自己驯马时被摔了。
你叫她给高玉书传句话,我不想侯爷嫌弃自己的儿子。”
那一大颗眼泪,沉在夏仲樾心底许多年。
夏时月,她本该有个亲哥哥的!
回京后,夏仲樾质问母亲,她不承认。
但没多久,跟去的嬷嬷失足落水死了,还有许多人被发卖。
他父亲那一年回京过春节,夏仲樾提出要习武,进军营当兵。
后来,向将军牺牲,她唯一的女儿夏时月被接进了府里。
夏仲樾暗中防着母亲,却还是叫她差点葬身长海,好在朱楠风及时救了她。
他为何护着夏时月,内疚!
夏时月能有个好的归宿,他比谁都开心,不过,朱楠风却未必是好的归宿,皇储之争向来残酷!
更鼓再想。
夏仲樾放下酒杯,“夏顺,走去看看二妹,她不是喊着要同我守岁吗,怎么一直没回来。”
出了厅门,冷风一吹,夏仲樾的酒气被吹散许多。他问,“殿下也没喝几杯,他去睡了?”
“属下不知。”
两个人转到后院,便看见有几道身影藏在大树后。
雪声吱吱作响,司南先转过头,“世子。”
夏仲樾眉头微皱,“鬼鬼祟祟,干嘛呢?”
夏顺扯他的袖子,“世子。”
夏仲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橘黄的窗上贴着一对身影。
夜空里腾空的烟火,照得大地一片明亮,他清晰地看见朱楠风垂下头。
瞬间,夏仲樾脑海里都是夏侯爷暴怒的脸,这该如何同父亲交代!
夏仲樾转身离开。
谭牧云那故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殿下都亲了好几次,该有娃娃了吧?”
夏仲樾脚下发软,脑子里像有鞭炮轰轰炸响。
他停下脚步,想回去,可回去说啥,朱楠风那个性情,他能拦住?
翌日一早,朱楠风、夏仲樾、夏时月齐齐站在廊上发红包。
朱楠风红包发得最大。白芍打开看了一眼,惊呼,“谭牧云你说得对,七殿下不差银子!”
谭牧云瞥她,“以后你年年拿殿下的红包,能攒一车嫁妆!”
“我才不嫁人!”白芍瞪他一眼。
“不嫁也好,咱把银子都留给小殿下用!”
“这个好。”白芍眼珠转了转,“既然都是留给小殿下的,你的不如也交给我管。”
谭牧云掂掂红包,丢给她,“行,反正跟着殿下也用不着银子。”
白芍又看司南。
司南麻利地把银子揣进袖子里,“我还要买糖吃!”
三个人一番操作,令朱楠风听得眉眼俱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