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侯自昨夜回京,匆匆见过母亲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今日一早赶往双月庵,迎接他日思夜想的“青阳公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心目中的美丽“公主”,其实就是大魏“最高特务机关”的女掌门——林婉儿!
而且在双月庵,她还有个早就公之于众的另一身份:皇后娘娘的佛门替身。
娘娘的替身啊!
那就是娘娘亲临般的存在呢,除了主持静音,谁能随随便便就见到她呢?
所以靠着这个,林婉儿一直深藏庵中而无人能识,更不要说她的那个“公主身份”了。
可李淮怎知这些机关呢。
当他兴冲冲微服来到双月庵、下马向里边走时,却被守庵的老尼拦住了:“阿弥陀佛!——施主留步!”
李淮一怔,轻轻一按剑柄:“这是为何?”
老尼微微一笑:“这里可是皇后娘娘舍身的女庵啊,平时只准女客进入的,男客至此一律止步!”
卫侯微一凝眸,尽力平和的说道:“在下此来只为寻人,那就有劳师傅帮我代传一声吧。”
“阿弥陀佛!——施主请说。”
“两月之前,曾有个名叫青阳的年轻女子,寄住在这里,烦请师傅让她出来一下可好?”
“青阳?……两月之前?”
尼姑深一凝眸:“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呀,……施主确定没有搞错?”
“这……”
卫侯猛一沉吟。
暗想:分手之前,青阳明明说的就是这里呀,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哦,是了。必是她为掩人耳目,隐去了真名实姓呢,……这可怎么好!
见他迟疑,老尼叹了口气,说:“看施主也是位好人家的公子,就听老尼一句劝吧:自古色是剔骨的钢刀,情乃穿肠的毒药,对空门中人心存业念、那更是万万要不得啊,会堕入畜生道的!”
李淮听出了她的揶揄,怫然不悦道:“放肆!——本……本公子所寻之人,乃是舍妹,尔胡言乱语些什么!”
老尼一眨眼,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倒是贫尼的罪过了。——但不知施主的舍妹何以会住在庙庵里呢,长的什么模样?”
卫侯这才缓和了下面色,编个瞎话说:“她是因病舍身,才来庵中还愿的,样子嘛,高高瘦瘦,肤如凝脂,双眉如黛,眸似秋潭,唇若……”
“得了得了……”
老尼哑然失笑:“公子找的这是天仙呢,贫尼可没处给您打听去!——嗯,要不您派个女眷来吧,直接去问问静音住持。”
“静音?”
“是。不过最好是识得几个字的,不然可等于没派。”
“这是为何?”
“因为咱们住持天生的贵人贵语,什么事都凭一副纸笔。”
“天哑?!”
卫侯一愕:“那妙心住持呢?”
“哼哼,她呀,”
老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说?”
“好好一个庵堂,被她的贪心搞得乌烟瘴气,也没人颂佛、也没人念经了,都跟着她去巴结权贵了!——阿弥陀佛,罪过呀罪过。幸好一个多月前,咱们的皇后娘娘来了,是她明察秋毫、才将恶尼逐出了佛门,估计这会儿已经还俗了吧。”
“嗯。”
卫侯漫应了一声,哪还有心听她唠叨呢,一回身上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庵而去。
“唉!”
老尼摇了摇头,一合十返回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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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侯神情怏怏的策马下了山,取小道要回城里。可是走啊走,越走他越犯嘀咕:“青阳明明说好去了那里的,老尼怎说无人去庵中寄宿呢?究竟是她撒谎,还是青阳出了什么变故?……只可惜,偏偏妙心又不在了那里,怎生找个人去探探清楚才好呢……”
他这样想着,战马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他手拽着缰绳,环顾下左右:发现周围是一片低岭,岭上密密麻麻全是桃林!
卫侯心中蓦地一跳:“好熟悉的桃林呵!……这不是当初追上青阳、与她密会的那个地方嘛?”
这般一想,急忙跳下马来,牵着缰绳缓步走入了林子。
这个时节,桃叶已经飘零了,散散落落铺满一地,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东摇西荡,勾起卫侯无限的凄凉与忧伤:“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无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岂不以闻?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卫侯的吟哦声刚落,桃林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娇柔的相合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青阳?”
李淮大喜!
他立刻就听出,这是“青阳公主”的声音,急忙抛开战马、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好在没有了树叶的遮挡,透过参差的树枝、他很快就循声看见了“和诗人”,真的就是他一直在“寤寐求之”的“淑女”青阳!
然而,
从她一贯深沉而昳丽的脸庞上,卫侯并没有发现与他一样的欣喜与激荡,而是略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青阳,”
离得近了,他放缓了脚步,柔声呼唤道。——这种没有了玩世不恭的“铁汉柔情”,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青阳凝眸深望着他,却没有说话。
“是怪我来晚了嘛?”
李淮走到她身畔,轻轻拥住她说:“我一回京见过了母亲,就赶忙来找你的,可刚才……你却不在庵里。”
青阳黯然一叹,幽幽说道:“可你为何第一个需要看望的不是你的夫人,却是我呢?”
卫侯一愕:“这难道也有错?”
青阳冷笑:“虽然相对于本宫如今的身份地位,不该如此责问君侯的,但是一个喜新厌旧的浮浪之子,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呢?”
卫侯的面色瞬间煞白,松开拥抱的双手、愕然说道:“你……这是何意。”
青阳俏然回身,拂了拂马鞍上的落叶说:“据说尊夫人,不久便要临盆了。侯爷即便不为她,为了孩儿就不该先去问她一问吗?”
李淮万没想到久别之下,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汗颜之余不由肃然:“公主教训的是,倒是下官一时忘情了。”
青阳不易察觉的轻轻蠕动了下唇角,蓦然回首、冷笑了一声说:“那还不快点守着你的大老婆去!”
“?!”
堂堂卫侯,
曾竟也叱咤一时的绝代枭雄,
却没想到竟被她翻书般的“变脸”、一下打的措手不及:“青阳,你、你这是想唱哪一出呵!”
青阳漠然转身,一按剑柄说:“本宫一不是优伶、二不懂戏文,能唱哪一出呢?我只是想要知道,侯爷今天可以对自己的发妻朝热暮冷,那么我呢,——一个既无名分、又不敢以真面示人的江湖女子,在侯爷心中又能保证几时之温存?”
李淮恍然大悟!
一脸凝重的托起她的双臂,沉声说道:“公主何出此言!我李淮虽是爱色,但盗亦有道,在下绝非喜新厌旧之人,更不是有始无终的薄幸之客!——没有与母亲和夫人尽早讲说公主之事,其错的确在我,……只是你放心,李淮这就去禀明母亲,安排吉日与公主成亲!”
说着猛一回身,按剑向林外走去。
“等等,”
青阳蓦地在后面一声清叱。
卫侯愕然回身。
却见她一翩身跃上了马背,赶至他前面说:“光这样就算了?”
李淮剑眉一挑:“公主还要下官如何!”
青阳轻笑着一兜马头:“我还要尊夫人、亲自迎本宫进门!”
“这……”
“办不到吗?”
“……”
“呵呵,”
女郎忽然噗嗤一笑:“上来吧!”
李淮又是一怔:“什么?”
“载你回府啊!”
“……”
“还迟疑什么,再不上来、你的马可就跑远啦!”
“呃,”
卫侯一声苦笑,只可飞身坐到了青阳鞍后。
战马立刻嘶鸣一声、驮着二人飞快的向林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