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灵不再鸣唱,
月儿已跃上了皓空,
将轻柔的光辉,
水银般洒向寂寞的山径……
就在山径的尽头,骤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匹暗红色的骏马,正载着一位身姿婀娜、却醉态可人的女郎,沿陡峭的山路疾速而下。
她,
就是刚刚离开西山,又扔掉了男衣的胡族姑娘——“狐三娘”。
严谨点说,现在的她、只能称之为“纳兰”了。因为自李淮在酒楼对她“袒露心扉”起,她就已决定:将关于他的一切通通丢弃,包括给自己起的那个名字,——“狐三娘”!
现在的她,彻底自由了。
但这自由的代价,则是爱的缺失,与心灵的伤痛。
以至于她本就雪白的面容,在月光的辉映下、更加不见血色;凹凸有致的倩影,长长的逶迤在身后,显得是那样的瘦长,那么虚无缥缈,而又楚楚可怜……
她对影自怜,心若飘鸿,下山之后就放开了缰绳,任凭枣红马、缓缓的瑀瑀而行;直到一所宽阔的庭院前,自行立下。
纳兰这然后振作了下精神,将视线落在一个金光铄铄的门匾上。——几个烫金大字,在月色的掩映下清晰可见:【春浓茶庄】
这就是李淮所说的,她“偷偷”买下的那座私宅了!
而且在宅第外面的门房里,还兼做了一点茶叶的生意。掌柜的则是那个,一直都对她不离不弃的天才乐师——贺铭。
其实自从那夜从卫侯的书房回来,她就决心不再为李淮做事了,但也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有一天,他还会回心转意,重新重视到自己的。
那么这里,便可做为他们的“双飞双宿”之地了!
可是现在看来,
所有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已统统用不着了。
而她尤为懊恼的是:还没等亲口将这番“蜜意”告诉他呢,他就已发现这里的“秘密”了,而且竟绝情的一盆凉水、就将这还没来得及生发的爱火浇灭……
“嗳!”
想到这里,她不觉流下了两行痛泪,重重一叹。
但随即,她将眼眸一擦,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冰冷的字眼:“薄情郎!——既然你无情在先,那就怪不得纳兰了,今后无论做出什么事,可都是你逼的!”
说着翻身下马,用剑柄猛扣了下门环!
“谁?”
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问话声。
“开门!”
纳兰半醉而冰冷的娇斥道。
“是姑娘回来了!”
随着慌乱的咕哝声,里面开关落锁,闪出两个模样精干的小厮:“主人!”
纳兰一言不发,把缰绳随手丢给他们,径直向里走去。
这时奢华的厅堂里,又闻声跑出来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青鸾、青凤,双双秉手拜迎道:“姑娘回来了!”
但是在每个人的神色之间,似乎都有点不太自然。
纳兰余醉微醺,自然没太留意。轻哼了一声,在大家簇拥下进入厅堂坐下。
她将剑囊放在玉几上。刚要命人上茶时,却从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三娘!”
纳兰一愕,本能的站了起来:“将军!?——你……你怎么来的这里!”
李淮面无表情地走近她,又像主人一样不请自坐:“你我之间,还会有什么秘密吗。”
纳兰被他的轻佻,羞得顿时眼热心跳,随即又一阵气恼:“你、你来做甚!”
李淮打开扇子,欲言又止。
纳兰则愤怒地要转入里边,却被他从身后忽然叫住:“三娘!”
纳兰不由一顿:“三娘是谁,这里并没有这个人!”
李淮温情的一笑:“好吧……纳兰,非是我薄情寡义,也并非本侯缠住你不放,实在是,……是因为月郎要有麻烦了呵!”
“?!”
纳兰蓦然回首:“怎么回事?”
李淮瞬间涌起一股醋意,略有些低沉地说道:“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了。所以我担心,他会因为莽撞而坏事呵!”
“是坏你的事吧!”
纳兰冷冷地讥讽道。
卫候黯然起身,同样变了一个脸色说:“那可是我的亲兄弟呵,我的事、他的事,还要分的那么清吗?”
对他的话术,纳兰忽然变得“免疫”:“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直接来个痛快吧:究竟想做什么?”
“本侯只想请你,帮帮月郎!”
“你不必再试探我,也没有权利再命令我。因为你我之间,从你离开酒楼的那一刻起、就已恩断义绝了!”
纳兰依旧冷冰冰地说道:“你的恩义,我已用身子、用心报答过了。而在酒楼之上,也已表明了你自己的态度。我们从此各走各路,即便我真的与月郎有染、又能如何呢?你不会再强令我,为你三从四德吧!”
李淮听到这话,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恰好这时候,旁边看似小点的那个侍女青鸾,端来了茶果。
纳兰醉态复萌,蓦地将杏眼一瞪:“你倒是蛮乖巧的呵,想攀高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青鸾吓得变了脸色,闪身急退。却被李淮抢先把茶端在手里,然后威严的一抖袍袖!
所有人知趣的退往外面。
纳兰在酒力与恨意的糅合下,此时已愤怒到了极点,真想端起茶、一下泼到他脸上!
但是她没有。
因为毕竟,他们都彼此拥有过呀,实在也不想闹得太僵。
而那位花帅呢,却似对这种刻意的冷漠,并不太在意。将茶轻啜一口后、缓缓放下,起身一叹说:“你也知道,本侯是从来不会礼下于人的,而今天却是个例外。这不仅因为,我对你有所亏欠,也的确是因为月郎啊!
刚才我一回府,就听家人禀报说:二弟在醉后胡言乱语,无意中透露了月郎的底细。如此一来,依三弟的性情是决不会再留在府中的!
但你知道吗,他记忆里的世界,就只有你、我、和围绕着他的那些人了。离开我们,他甚至连活下去都难,这难道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纳兰蓦然一呆!
她不会再相信,李淮能够真的去关心一个人了。
但回想起在酒楼初遇时、李蓟的魂不守舍,和在山庄时、他的忧心忡忡与心不在焉,她却不得不相信:月郎或许真的遇到麻烦了!
她于是不再执拗,背过身冷冷说道:“说吧,你还要我怎么做。”
李淮紧紧一抿嘴唇。
起身取出一封字柬,面无表情的放在几案上:“就照着它做。而且我保证,仅此一次。”
然后一推房门、疾步走出堂去。
纳兰的心房,随着他的关门声不由一颤,两行珠泪夺眶而出……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任凭泪水,在腮边一滴滴滑落。
直到前襟湿透,才黯然回身,将字柬轻轻托在手里。——然而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心里却像又闯入了一只小鹿,立刻砰砰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