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里希嗤笑了一声,一抬手指,魔法从他的指尖汇聚出一抹光团,在长桌上的地图上蜿蜒地圈出一道长线来。
“……伯纳城之后,东面就没有主城了。一旦伯纳失守,整个纳奇亚的东部都会相继成为沃德·亚希伯恩的囊中之物。”
“别那样称呼那个畜生,他不配冠以亚希伯恩之姓!”
“那谁配呢?嗯,我想想,难道是……逃兵?”
哪怕隔着面具,雪莱都能感受到维尔里希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屑地游移了一圈。
道尔顿眼看情况不对,赶紧打断了维尔里希危险的发言。
他用不太灵活的身体挤进这场争锋相对的对决里,隔绝开了两人视线,熟练地和稀泥打圆场:“两位两位,先别吵了,眼下的事更要紧啊!”
雪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偏过头去不想再理会维尔里希。
然而维尔里希却不准备和他息鼓偃旗,他刻薄地一哂,趁胜追击:“那又如何?诚然,私生子不入继承者之列,可沃德若是把你杀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了。”
维尔里希的声音并不算大,他平日里讲话都喜欢端着像吟诵祝祷词一样慢悠悠的调调。
然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座吵嚷的偏殿像被设下了一个噤声的魔法,突然陷入了死寂。
只剩道尔顿还在艰难地当和事佬:“咱们不能在这时候分裂内乱啊,索耶殿下的消息还没有确认呢……”
但是场上的人又何尝不知道,索耶之死,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护送索耶的,除了皇家骑士团,还有他的近卫团,也就是他的荣光骑士们。
然而在勃朗边境,他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是被一道魔法攻击从空中贯砸出来的。
坑底散落着很多碎块一样的尸体,还有几片荣光骑士的银白色胸章。
重伤的索耶怎么可能扛下这一击?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从那些碎块里确认索耶的死讯,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荣光骑士团虽然被称为骑士,但是其组成不全是战士,还有一批顶尖的魔法师。
这可不是皇家骑士团那样的花架子,这支军队被称为是“王室的尖刀”。
当年的亚希伯恩家族能够踏平纳奇亚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建立起王国数百年,靠的就是这支尖刀军队。
荣光骑士向来是作为王室的秘密军队培养的,他们有世代传承的训练方式。每位王室继承人在年满十二周岁时,都会选定自己的骑士长,然后开始培养自己的嫡系军队。
雪莱当年的任性,让他失去了属于他自己的尖刀。
那时候,他和索耶大吵一架,是他自己毅然决然放弃了这些。
索耶当时的手掌已经高高举起,好像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但是雪莱咬着牙闭着眼睛,没有要服软的意思。
于是那只手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像对方的叹息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索耶说:“好吧,既然你有执意追寻的东西,那就去吧。”
年少的雪莱又一次以为自己抓住了自由,准备向着自己的理想扬帆起航。
直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才突然明白,弱小的他根本不足以在风浪中独自掌舵,是有人一直在默默地为他保驾护航。
于是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只要他一表现出动摇的态度来,下边这些人就会立马倒戈偏向势头正猛的沃德。
他一个只会舞刀弄剑的骑士,先不说有没有能力战胜那位神秘的魔法师。
就算真的战胜了,他又该做什么呢?
继位?
这是雪莱生命的前二十二年里,从未思考过的路线。
连当事人自己都摇摆不定,就更别说场上的其他人了。
雪莱知道,他们中有八成起码都还在权衡利弊,只是被“名正言顺”这个词压着,才会这么慷慨激昂地反抗着。
这样僵持下去,沃德占领的州城越多,他们的赢面也就越小,甚至内乱都只是时间问题。
该怎么办?
雪莱沉着眉眼,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正要开口,一位值守的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殿内,顾不上什么礼节和仪态,张皇失措地喊道:“不好了!叛党突破伯纳城门了!”
“什么!”
“城门上有主教大人亲自设立的防御屏障,怎么打进来的?”
“也太快了吧……”
……
好不容易安静了没多久的偏殿又变得一片兵荒马乱。
雪莱点了五队圣骑士,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道尔顿也紧跟着迅速地集结了一支精锐魔法师队伍,跟出去支援了。
场内还剩下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花瓶,面面相觑了一会,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场上唯一的话事人。
红发的主教耸耸肩,道:“好吧,解散。”
他一扬手,一把金色长弓在他手里瞬间浮现。
维尔里希悠闲地一甩袖子,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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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战。
或者说,是压倒性的单方面混战。
那名魔法师的攻击快而精准,攻击落下时的威力也十分恐怖。
一般的魔法师,要是按照他这种输出方式,恐怕打不了几分钟就得因为魔力耗尽而下场了,而空蓝的魔法师就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那个魔法师的魔力就像是个无底洞,以这样不停歇又大范围的攻击方式,不知疲倦地打下了八座城。
沃德靠在断裂的城墙上,遥遥冲着负隅顽抗的骑士和魔法师们道:“旧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埃洛拉并不能拯救你们于水火,不如跟着我一起追随新神吧……哎哟,啧啧啧,怎么把人都打碎成渣了……梅林,打得太狠了吧。”
战斗中的人们一愣。
什么?那个魔法师真的是梅林?
他们……能够战胜这位传奇魔法师吗?
军心溃散,往往只在一瞬间。
道尔顿和一众魔法师们支起的防御屏障摇摇欲坠起来,随时都会碎裂。
维尔里希“啧”了一声,将箭尖瞄准了城墙之上的沃德。
忽然,他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向天上望去。
他挑了一下嘴角,手里拉满的长弓缓慢地松开了,搭在其上的长箭也消弭在了空气中。
一个几乎遮天蔽日的黑影从他的头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