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恰好惊醒了一名因半夜闹肚子,而起身如厕的小侍女。
小侍女闻声赶来,目睹此景后惊恐万分,连忙大声呼救。
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劫,槿汐深刻地认识到,
唯有尽快确立自己的名份地位,才能摆脱这种朝不保夕的困境,不然还不如上一世那般回内务府去。
当胤禛和宜修赶到之时,高吴庸正拉着刘府医,穿过重重门禁来到正院,
在王府中,奴婢的命,实在太过卑微,
若没有主子们的命令,根本不能擅自去找府医看病。
即便生了病,也唯有自行前往药房给钱配药,
就像此刻的槿汐,由于她所在的院子并无主子居住,
在夜深人静之际,就连院门也是无法踏出半步的,更遑论去寻找府医前来诊治了。
好在近几个月以来,王爷频繁光顾正院,对于槿汐的态度,
那些负责看守院门的婆子,皆看在了眼中,这才破例放了一个小丫鬟外出通报消息。
槿汐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颈部那触目惊心的一圈猩红,
深深地刺痛了胤禛的双眸,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他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一年以前,
那时,他眼睁睁地看着,被端出去的一盆又一盆地血水,心中满是悲痛与无助。
如今,相似的血红色,再度重现眼前,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强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然后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槿汐冰凉的手。
“府医何在?难道你们都不要命了不成?主子已然受伤至此,为何还迟迟不见府医前来救治!”
胤禛发怒,刹那间,屋内所有的奴才皆吓得面色惨白,
纷纷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宜修紧紧地咬了咬牙,想要把床上那个贱婢碎尸万段,
她压抑住内心的苦涩,强作镇定,缓缓地上前,扶住自己正在关心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轻声说道:
“王爷,高公公已经把府医带来了,还是先给槿汐姑娘看看病情要紧。”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胤禛身上,眼中满含关切与忧虑。
听到宜修的话,站在一旁的高吴庸赶忙领着刘府医走上前来,向王爷请安行礼。
“小人给王爷请安!”
刘府医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直视王爷那充满怒气的脸庞。
今天正好轮到刘府医值夜,他原本正在药房的软榻上呼呼大睡呢,
结果被心急火燎的高吴庸硬生生地从美梦中拽醒,然后连拖带拉地一路狂奔至此。
由于来得匆忙,刘府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便一眼瞧见了发火的王爷。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瞬间就把他的瞌睡虫全都吓跑了,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时的胤禛,忍着心头的怒火,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顺从着宜修搀扶的力量站起身来,
并示意刘府医赶紧给躺在病床上的槿汐诊脉,同时,他恶狠狠地说道:
“安安安,赶快给崔格格好好诊脉,若是崔格格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一屋子的奴才,统统都去自行了断!”
说罢,他重重地甩了一下衣袖,发泄出心中的愤怒。
屋内外的众多下人听到这话后,瞬间“噗通”“噗通”地全都跪了下来。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默默祈祷着槿汐能够平安无事。
如果槿汐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恐怕真的要受到牵连了,实在是太冤枉了!
虽然,槿汐的待遇有所提高,但从名分上来说,她始终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已。
没有主子明确发话叫府医来诊治,因此耽搁了治疗时间似乎也算情有可原。
然而如今王府之中,王爷金口一开,若是认定他们没能照顾好崔格格,
那便是他们不可推卸的罪过,就算不死,板子也是逃不掉的。
这时,刘府医手持一方手帕,放在槿汐腕间,
隔开与槿汐肌肤的直接接触,然后开始认真地为其诊起脉来。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胤禛禀报:
“启禀王爷,经过微臣诊断,崔格格此次受伤乃是伤到了喉咙部位,还有肠胃里有不妥之物,需得尽快催吐。
待她醒来之后,还望尽量减少言语交流,以免加重伤势。”
不等胤禛说什么,他加紧说出胤禛最为关心的话:
“微臣这就去开方抓药,稍亲自煎好,再送来给崔格格服用。至于脖子上的淤痕,只需用适量的三七粉外敷便可逐渐消退。”
听完刘府医的话,胤禛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一旁的宜修见状,心知此刻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于是赶忙开口吩咐道,
“那就有劳刘府医速速下去开药,并尽快将汤药煎制妥当送过来,给崔妹妹服下。”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轻柔而又坚定,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之情。
在王爷面前,她必须要展现出作为未来正福晋应有的贤良淑德,只有这样才能赢得王爷更多的赞赏和信任。
胤禛没等没多久,第一道药便煎好了,一名侍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散发着浓郁的草药香气。
看着侍女给还在昏迷中的槿汐喂下汤药,宜修便转头,嘱咐身边的下人们一定要悉心照料好槿汐。
随后,宜修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瞧了一眼身旁的王爷,温婉地说道,
“王爷,时辰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早起上值呢。妾身陪您一同前往‘静澜居’歇息可好?”
胤禛听后,沉默片刻,最终开口道:
“也罢,本王回前院便是。高吴庸,你送侧福晋回‘静澜居’。”
说完,他便迈步朝着门外走去,暗地里递了个眼神给苏培盛,意思让他留在这里查。
“恭送王爷!”
众人齐声行礼相送。宜修望着丈夫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紧紧捏住身边染冬的手,脸上的表情晦暗难明。
第二天,胤禛处理完公务从朝中归来,
刚踏入王府大门,就有宜修派来的下人前来询问,是否需要给槿汐增添一些伺候的人手。
如今的宜修虽掌握着管家之权,但因名分尚未完全确立,
所以对于府中的人员调配等事务仍需向胤禛请示,
胤禛踱步到书桌前,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着的亡妻画像之上。
画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令他不禁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想到自己当时的失态之举,他心中懊悔不已。
此时距离爱妻的周年祭尚有时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贸然提出要抬举一个格格实在不妥。
然而事已至此,话既已出口,便无法收回。
于是,胤禛唤来苏培盛,“事情查完了吗?”
苏培盛恭敬回道:“回王爷,奴才抓到了贼人,正是那贼人做成崔格格自杀的假象,
却没想到崔格格中途醒了过来,踢翻凳子自救。
至于崔格格喝下的药,确是无从查起,只有侧福晋这些日子头疾发作去抓过…”
“杖毙,让侧福晋排查府中之人,不然王府中人,夜里都不敢闭着眼睛睡觉了!”
胤禛原本冷着的脸更加黑了,冒着寒气。
一半对着那贼人,一半对着他这位侧福晋,不知是管家不严还是有意谋害,
他也不愿追究,毕竟也是陪了他多年的人,又是柔则的妹妹,对苏培盛吩咐道,
“你去告知侧福晋,暂且让槿汐按照格格的份例享受待遇,待到周年祭过后,再正式将其抬为格格。”
苏培盛领命而去,胤禛则继续凝视着亡妻的画像,久久不语。
槿汐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袭来,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不清,想来是被救下来的时候磕碰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
两名侍女正一脸关切地站在床边,见她醒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并在她背后垫上几个柔软的靠枕,让她能舒服一些。
其中一名侍女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送到槿汐嘴边,柔声说道:
“格格,您快把这药喝了吧,身子才能早些康复呢。”
槿汐微微点头,张开嘴慢慢喝下那苦涩的药汁。
喝完药后,槿汐靠在床头休息片刻,思绪渐渐飘回到昨晚。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提到了“崔格格”三个字。
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让她心中稍安,演了这么久的戏,终于快苦尽甘来了。
毕竟,名分已定,只要有这个身份在,想必昨日所经历的暗杀之事,在府内便不会再次明目张胆的发生。
她成为王府妾室中的一员,就算是宜修想要取她性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逞,
这王府之中,还没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地勒死一位格格。
想到这里,槿汐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一想到未来在王府中的日子,心中依旧充满了忐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