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摊暗红发黑的粘稠血块,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腥臭,触目惊心地泼洒在锦被之上,如同最狰狞的墨渍,在他心尖上狠狠剜了一刀。
萧元宸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当头劈中,四肢百骸瞬间僵硬,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片污秽,脑中“轰”的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刺目的黑红与刺鼻的腥臭。
方才因张太医那句“脉象稳住”而刚刚燃起的星火希望,瞬间被这口黑血无情浇灭,坠入更深、更寒的冰窟。
“婉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撕裂的嘶吼,猛地扑到床边,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与那污血的腐臭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那腥臭的气息在房内迅速弥漫开来,不仅仅是单纯的血腥气,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与陈旧,仿佛是积压了多年的沉疴旧疾,在这一刻找到宣泄的出口,喷薄而出。
房内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岳老爷子一双饱经风霜的眉头紧紧拧成了川字,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那滩黑血,以及床上咳血后面色愈发惨白如纸,却似乎又多了一丝诡异潮红的婉婉。
她的胸口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的破旧风箱,带着令人心悸的声响。
张太医也是大惊失色,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他一个箭步上前,甚至踉跄了一下,手指因极度的紧张而颤抖不已,就要去探婉婉颈间的脉搏,口中喃喃:“这……这如何是好……”
“莫慌!”一声沉稳如洪钟的低喝,来自始终静立一旁的孙道长。
他此刻非但没有丝毫惊慌,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反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绝望,看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
他快步上前,宽大的道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甚至不顾那污血的腥臭,俯身凑近了仔细观察那滩黑血,鼻翼微微翕动。
随后,他伸出两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血块的边缘,凑到鼻尖轻嗅,神情专注而凝重。
萧元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胸腔里炸裂出来。
他死死盯着孙道长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张因过度失血和焦虑而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只见孙道长眉头先是紧紧蹙起,仿佛在分辨什么极其复杂的气味,随即,那紧蹙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来。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面如死灰、双目赤红、几乎要崩溃的萧元宸,声音带着一丝因竭力压抑而微微发颤的激动,却又异常郑重清晰:“陛下!娘娘咳出的……咳出的并非坏事!”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萧元宸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望着孙道长,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道长……此话……何意?这……这分明是……是……”他甚至不敢说出那个代表着终结的字眼。
“陛下请看,”孙道长伸出手指,指向锦被上那滩令人不安的黑血,神色凝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此血色泽暗沉,粘稠腥臭,并非鲜活之血,而是郁结于娘娘体内的瘀热毒素血!”
他顿了顿,观察着萧元宸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双眼,继续解释道:
“老道先前便言,此‘九死还魂丹’乃虎狼之药,药力刚猛无俦,其效在于伐脉洗髓,便是要将娘娘体内早已败坏的生机彻底清除,而后才能破而后立,浴火重生!”
孙道长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振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
“这口黑血,正是药力显威,将潜藏在娘娘五脏六腑深处、早已与败坏的元气融为一体的沉疴败絮,强行逼出体外的征兆!
此乃……此乃‘去腐生新’的关键一步啊!瘀毒已出,生机才有望重燃!”
张太医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张着嘴,脸上的惊骇尚未完全褪去,又添上了浓浓的困惑。
他行医数十年,也曾见过无数重病之人咳血,但如此诡异可怖的黑血,以及孙道长这般惊世骇俗、近乎荒谬的论断,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颤抖着伸出手,为婉婉细细诊脉。
这一次,他脸上的惊疑不定渐渐被一丝越来越强烈的困惑与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他的手指在婉婉纤细的手腕上反复摩挲,感受着那微弱脉搏下潜藏的细微变化。
“这……这脉象……”张太医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陛下!娘娘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紊乱,但……但比起方才那濒临断绝的游丝之态,似乎多了一丝……一丝沉稳的根基!
那股在体内狂暴冲撞、几欲撕裂经脉的药气,似乎真的随着这口瘀血的排出,而有所收敛!老臣……老臣从未见过如此脉象!”
绝处逢生!
萧元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从心底最深处猛然炸开,仿佛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将他从无边无际的悲恸与绝望中狠狠拽了出来。
那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双腿一软,若非死死撑着冰凉的床沿,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
“当真……当真如此?”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此刻却闪烁着炙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用尽全身力气确认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