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天川缓缓站直了身体,看向那一片虚无之地。
那轮足以焚灭一切的“金色太阳”,在独孤天川收敛气息,散去那一点极致黑暗的刹那,仿佛也失去了最根本的支撑与目标,其内部疯狂涌动的毁灭性能量骤然变得极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最终,它并未彻底爆发,而是在一阵剧烈的能量涟漪震荡中,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迅速坍缩后化作一缕缕精纯的天地元气,消散于无形,只留下院落中央,那片被恐怖高温熔铸成琉璃状的地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灼气息,证明着它曾短暂而恐怖地存在过。
劫后余生的感觉,如同冰凉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凌云志的四肢百骸。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体内残存的那点微薄真气强行支撑,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没有在众人面前彻底出丑。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并非是喜悦,而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以及……紧随其后,如同海啸般汹涌袭来的羞耻!
他,凌云志,天罡宗百年不遇的天才,龙组年轻一代的翘楚,未来有望冲击先天的种子选手……竟然在使出宗门压箱底的搏命禁术“九阳归一·大日寂灭”后,连逼对方使出对等招式的资格都没有?
对方仅仅是抬了抬手,凝聚起一股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气息,便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的终点,然后……又随手散去了?
这是一种何等的轻蔑?
不,甚至不是轻蔑,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差距的掌控力,仿佛他拼尽一切的挣扎,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叫停的儿戏。
“我……我竟然……”
凌云志嘴唇哆嗦着,脸色由惨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又迅速褪去,循环往复。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风一吹,刺骨的凉。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内心屈辱的万分之一。
庆幸?
是的,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这份庆幸与那蚀骨的耻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道心撕裂。
他回想起自己来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视对方如无物,口口声声要维护宗门与龙组的威严……
如今看来,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坐井观天!
“这种战力……他到底是谁?世俗间,怎么可能冒出这样的怪物?”凌云志内心在疯狂呐喊,一股深切的悔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若早知此人强悍至此,他绝不会如此莽撞,至少……至少也该先摸清底细再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与此同时,不远处观战的白羽、苏婉儿、厉锋以及刚刚痛醒过来的金满堂,也各自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复杂的情绪浪潮中。
金满堂腕骨尽碎,剧痛钻心,但此刻更让他难受的是那股滔天的怨恨与不甘。
他蜷缩在残垣边,眼神阴毒地盯着独孤天川那挺拔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独孤天川……你等着,等我回家定要请动族中长老,到时必要你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废你武功,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完全忽视了是自己先行动手挑衅的事实,将一切归咎于对方的“狠毒”。
白羽背靠着一截焦黑的树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在凌云志被怒火冲昏头脑时极力劝阻。
本来他就不怎么赞同凌云志等人的做法,只不过当时是被硬逼上去的,而此刻他更是清晰地认识到,得罪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强者,是多么不明智的行为。
“同辈之中,恐怕也只有龙组总部那三个真正的‘怪物’才能与他相提并论吧?甚至……”
摇了摇头,白羽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今日之行实在是踢到了一块超乎想象的铁板。
不仅颜面尽失,恐怕后续还会有不小的麻烦。
与其他人不同,厉锋虽然内腑受创,脸色苍白,但他那双原本冷冽如冰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独孤天川,仿佛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刻印在脑海里。
失败?挫折?亦或者羞辱?
不,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向往。
“原来……武学之道,可以达到如此境界!举手投足,化解万法……这才是真正的剑!不,是超越了‘剑’的‘道’!”
他心中原本因独孤天川空手接他搏命一剑而产生的些许挫败感,此刻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学习的欲望。
苏婉儿坐在地上,半边身子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肩头的血痕隐隐作痛。
她本该感到恐惧和后悔,事实上,她的确在害怕,独孤天川那如同神明般俯瞰众生的强大,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但不知为何,当她偷偷抬眼望向那张在尘埃与废墟映衬下,依旧俊朗不凡,神秘与深邃的侧脸时,她的心跳竟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几拍,随即如同小鹿乱撞般加速起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复杂情感。
她俏脸微红,眼神有些迷离,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被人窥见内心的涟漪。
独孤天川自然无暇顾及这几人内心翻腾的种种念头,此时他的全部精神都高度集中在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对方的气息融于天地,若非他灵觉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其存在。
这种仿佛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境界,是他来到此界后首次遇到,这一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尘埃,牢牢锁定院落东南方向的虚空。
就在他目光投去的下一刻,那处的空间仿佛微微荡漾了一下,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随即,两道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般,由虚幻逐渐凝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废墟边缘。
不是别人,正是山鹰以及那位身着深灰麻布长袍,气质古朴深邃的墨渊理事。
山鹰看着眼前这片如同被重型轰炸机洗礼过的院落废墟,以及或躺或坐狼狈不堪的凌云志等人,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后怕。
他预想到可能会起冲突,但绝没想到战况会如此惨烈,就连凌云志都似乎吃了大亏!
而墨渊,他的目光只是极其平淡地扫过凌云志几人,那眼神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喜怒,仿佛眼前这凄惨的景象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不值一提。
随即,他的视线便越过众人,落在了院落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汉白玉石桌,以及桌上那套紫砂茶具上。
最后,他的目光与独孤天川投来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墨渊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平和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小友,闹出这般动静想必也口渴了。不如请我喝杯茶?”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仿佛老友闲谈一般,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