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里,日光灯管在张明头顶发出垂死的嗡鸣。他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后颈凸起的骨刺抵着工学椅头枕,像有把钝刀在磨他的脊椎。手机屏保上的青海湖泛着诡异的涟漪——三年前分手的女友在照片里转过头,嘴角淌下黑血。他猛地抓起手机,发现只是电量不足的闪烁。
\"小张!甲方爸爸说要让登录界面下墨雨!\"项目经理从隔板后探出油光光的脑门,\"那个机械鲤鱼的尾巴要甩出《兰亭序》的笔锋!\"
张明把体检报告塞回抽屉,\"疑似肝血管瘤\"的诊断书边缘沾着咖啡渍。隔壁工位空荡荡的,上周猝死的测试员小王,显示器上还贴着\"本月房贷已还\"的便利贴,键盘缝里卡着半片速效救心丸的铝箔。茶水间的微波炉突然爆响,加热过头的便当炸开,黏在墙上的米粒组成个歪扭的\"逃\"字。
出租车穿过雨幕时,司机正用方言咒骂车贷。后视镜里映出司机青黑的眼袋,让张明想起停尸间里老吴浮肿的脸——那家伙加班到心梗时,手里还攥着女儿满月照。雨刷器刮不净前挡风玻璃上黏着的蛾子尸体,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泥浆里混着暗红色。
老城区的巷子像条消化不良的肠子,在雨夜里蠕动。张明突然看见垃圾箱旁蜷缩的人影——那是个右脸溃烂的老乞丐,怀里黑布包裹渗出青光。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雨中,伞骨被狂风吹折了两根。
\"善人呐...\"老乞丐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枯枝般的手指掀开黑布。青色玉佩腾起幽幽冷光,并蒂莲纹路中竟有血丝游动:\"永宁公主合葬的双生玉,能教人一梦千年...\"
玉佩入手滚烫,张明想松手却发现指关节僵硬如铁。老乞丐剧烈咳嗽着喷出黑血,血珠落在玉身上瞬间被吸收殆尽。巷子深处传来猫叫,三只独眼黑猫蹲在墙头,竖瞳泛着诡异的金芒。等回过神来,老乞丐已消失不见,玉佩不知何时挂在他脖子上,系绳是根褪色的红绳,散发着淡淡的尸臭。
合租屋的霉味里混着王胖子的螺蛳粉味。胖子蹲在冰箱前,肚腩卡在柜门缝里:\"哟,活死人回巢了?\"他油亮的手指戳向张明青灰的脸,\"跟你说个鬼故事——上个月猝死的老吴,尸检发现肝都硬成腌萝卜了!\"
玉佩突然发出蜂鸣,张明冲进浴室干呕。镜中倒影忽然晃动,穿淡青襦裙的女子从水雾中浮现,腕间金铃无风自响:\"公子莫慌,奴家林秋棠,借玉魄之力苟延残喘...\"她抬手抚过镜子,水面竟映出古色古香的闺房景象:\"建文三年,我夫君与方士周崇光合谋,在合卺酒里下离魂散...\"
防盗门轰然倒塌的巨响打断叙述。三个黑衣人踏着月光闯入,为首的男人用丝帕捂着口鼻:\"小兄弟,这玉佩在阴气重的人手里会招灾。\"他腕间沉香手串闪过暗芒,\"我们周氏集团愿意出五十万收购。\"
\"放屁!这我奶奶的传家宝!\"王胖子举着平底锅冲出来,油点子溅在领头人阿玛尼西装上。混战中玉佩脱手飞出,却在半空定住。林秋棠的虚影暴涨至天花板,古装化作血红嫁衣:\"周崇光的孽种!你们周家为夺玉玲珑毒杀我林家七十三口,现在连残魂都不放过?\"
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声。张明扒着窗台往下看,十几辆改装越野车将小区围成铁桶,穿防弹衣的男人们正在组装某种青铜仪器。对门传来老太太的哭喊,王胖子脸色煞白:\"他们抓了刘奶奶当人质!\"
\"去城西土地庙!\"林秋棠的声音忽远忽近,\"那里有我的...\"话未说完,电梯井传来爆炸声,浓烟裹着硫磺味灌入楼道。张明抓起玉佩往外冲,却在楼梯口撞见追兵——那人竟戴着和周老板同款的沉香手串。
林秋棠的金铃突然炸响,追兵七窍流血软倒在地。张明这才发现玉佩上的血丝已蔓延成诡异图腾,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灼伤般的莲花印记。逃到三楼时,王胖子突然拽住他:\"等等!刘奶奶还在...\"
瘫痪的老太太被捆在轮椅上,嘴里塞着浸血的布团。张明割断绳索的瞬间,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青光:\"快走...他们在青铜棺上刻了噬魂阵...\"话音未落,她脖颈后的皮肤突然鼓起,钻出蜈蚣状的黑虫。
土地庙残破的匾额在夜色中摇晃,石狮子眼窝里积着雨水。当张明把玉佩按在母狮舌下的凹槽时,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青铜棺破土而出的瞬间,整条街的流浪猫同时发出凄厉嚎叫,柏油马路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三百年了...\"棺中红衣女子缓缓睁眼,与林秋棠一模一样的脸上爬满黑色咒文,\"周家用九代长子精血温养邪阵,就为今日...\"她突然暴起掐住张明脖颈,莲花印记却迸出金光:\"你身上怎会有林氏血脉?\"
直升机轰鸣声由远及近,周老板扶着白发老者跃下舱门:\"多谢带路!\"老者割开手腕将血泼向青铜棺,黑焰瞬间吞没红衣女子。千钧一发之际,林秋棠的残魂与棺中本体合二为一,漫天流萤聚成光剑劈开夜幕。
\"你们周家每一代长子活不过四十的诅咒,真以为是意外?\"林秋棠的笑声混着编钟回响,老者突然掐着自己喉咙跪倒在地,皮肤下凸起游走的血泡:\"当年你们在我棺椁上刻的噬魂咒,可是会反噬的...\"
三个月后,张明在消毒水味中醒来。王胖子正给窗台上的玉佩系红绳:\"这玩意现在温得像暖宝宝,你说奇不奇怪?\"月光下,玉中并蒂莲的倒影里隐约多了个执伞人影。护士站的监控录像显示,每天午夜玉佩会渗出青光,在地面投射出古装男女执手相望的影子。
出院那日暴雨倾盆,张明在公交站台等车时,身后古董店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周氏集团董事长周世昌今晨被发现猝死于办公室,法医鉴定死因为心肌梗塞,但其面部残留着诡异的笑容...\"突然,屏幕闪过雪花,老乞丐溃烂的脸在镜头前转瞬即逝。
雨帘中忽然传来金铃轻响,张明猛地回头,只见街角转出一柄竹骨油纸伞。伞下女子穿着淡青襦裙,腕间金铃在雨中叮咚作响。她朝张明嫣然一笑,转身走进雨幕深处,伞面上并蒂莲的纹样正在雨中徐徐绽放。
\"公子别来无恙?\"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明惊觉自己已置身古董店内。她指尖抚过展柜里的明代铜镜,镜面泛起涟漪:\"双生玉本是一对,当年我与夫君将元神分藏两玉,只为破周家的换命邪术...\"
铜镜突然映出民国年间的画面:穿长衫的青年将半块玉佩交给周家长工,那人脖颈后有块蝶形胎记。张明浑身发冷——那胎记与王胖子后颈的一模一样。
\"你以为轮回是偶然?\"女子轻笑,伞尖挑起张明的下巴,\"三百年来,周家仆役的后代始终会出现在林家血脉身边...\"她突然掀开袖口,腕间金铃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蜷缩的黑色肉虫:\"就像这些食魂蛊,专啃善人心肝。\"
王胖子的惨叫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张明冲出去时,看见好友跪在雨地里,后颈的胎记正在渗血。肉瘤在皮下蠕动成蜈蚣形状,每条节肢都顶着张人脸——全是猝死的同事们的面孔。
\"当年偷换命格的孽债,该还了。\"林秋棠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张明的手背印记突然灼烧般剧痛,恍惚间看见永乐十九年的婚房:龙凤烛下,真正的双生玉泛着柔光,而窗外站着捧毒酒的周崇光,以及阴影里脖颈带胎记的小厮。
殡仪馆灵车不知何时围住众人,车门洞开,跳下来的竟是本该死去的老乞丐。他溃烂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周老板的面容:\"好女婿,这出借尸还魂的戏精彩吗?\"说着扯开西装,胸口皮肤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全是猝死员工的出生日期。
张明不受控制地抬手结印,血雨逆流成瀑。老乞丐的伪装被冲垮,露出爬满咒文的身体:\"你居然能动用林氏禁术...\"话音未落,林秋棠的虚影从他口中钻出,男女混音震碎夜幕:\"因为从始至终,双生玉里封着两个人的魂!\"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街道只剩遍地冰渣与半截沉香手串。三个月后,张明在古董店擦拭新雕的玉佩,忽然听见风铃轻响。穿淡青襦裙的客人指着玉问:\"能梦见前世吗?\"抬头时,她眼角的朱砂痣正在渗血。
柜台玻璃映出诡异画面:三百年前的婚房里,烛光将两个执手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突然有双手从地底伸出,将其中一人的影子生生扯断。暗格中的残玉泛起青光,映出林秋棠与周慕雪的身影——她们撑着绘有噬魂阵的油纸伞,在无数轮回者的记忆长河里打捞着某个沉睡的元神。
暴雨再度倾盆而至,张明望向橱窗外朦胧的雨幕。玻璃倒影里,他的左眼泛起赤金色,耳后悄然浮现出与玉佩上一模一样的并蒂莲纹路。远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猫叫,三只独眼黑猫正拖着周老板的残破西装,消失在老城区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