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日日倚门望儿归，半夜敲门娘不惊
杨母今年七十六岁，可看上去却像是九十六岁的老妇人，给人摇摇欲坠、行将就木之感。
玄冰枯木，亦不过如她此般情形。
遥想当初，这位杨家媳妇可是整个桃花村一大美妇。
想不到转眼几十年，杨家媳妇却变成了核桃的老外婆——空壳核桃老古懂。
这都是她失去最喜爱的三儿子杨勇钧所承受下来的痛楚迹像。
她怎能不苦？
三儿子杨勇钧被人谋害整整十六年，还未查出真凶！
死者死不暝目！
生者心若滴血！
苍天可能睡着了!
世上没有明鉴之器。
但今天的杨母，超喜悦然！
那突如其来的狂喜之情，足以令她那满脸核桃般的沟壑全都舒展开来。
因为她的宝贝三儿子杨勇钧——回来了!
真的变成活人回家来了!
她那冤死被埋十六年的三儿子杨勇钧，在凌晨时分，真的敲门而回……
这真是——苍天有眼。
凌晨时分，杨母照例辗转反侧睡不着。这十六年间，杨母没有哪一夜是睡得安稳的。
自从自己的三儿子杨勇钧被害之后，她夜夜难眠，更更惊醒，时时揪心，刻刻剜肉，眼前总是出现三儿子杨勇钧从小到大的画面……
“妈.，让我来带弟弟们吧？”才五岁的杨勇钧对杨母说。
“妈，您又给我们添了一个小妹妹呀？真是太棒啰。这样，也免得咱们家全是男孩子。”六岁的杨勇钧高兴地对杨母说。
“妈，我要抱妹妹。这样，也好让您放心地去干活。”杨勇钧见杨母一边要干活，一边还要照看最小的女娃，便对杨母说要抱妹妹。
“妈，我想读书。”孩童时期的杨勇钧对杨母撒娇着说；
“妈，我想去集市上卖东西，赚钱钱。”读小学的杨勇钧满脸认真地对杨母说。
而杨母那两个比较大一点的儿子，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要去赚钱贴补家用的话；
“妈，我不想读书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读书，我们六兄妹一起读书，如此重的负担，您和爸两个人，怎么担得起?”刚上初中的三儿子杨勇钧，超常懂事。他郑重其事地对母亲说；
“妈，我要去外省办厂子了。您在家注意身体，少操劳。”成年后，魁梧伟岸的杨勇钧叮嘱着母亲；
“妈，您不用帮我们带小孩，我们自己能带。”
结婚之后的杨勇钧，从未有啃老的行为，只想让母亲晚年幸福；
“妈，我想离婚！”
神情忧郁的杨勇钧，在母亲担心的逼问之下，无奈地对母亲道出心声……
一声声话语，每晚在杨母的脑海中想起；
一帧帧画面，时时回放在杨母的床前；
一个个背影，晃在杨母的跟前……
杨母的内心深处，总感觉自己的三儿子杨勇钧，好像还活在世上一样。
这种莫名其妙而又根深笃实的感觉，皆因：母子连心。
儿子是母亲生的。
孩子从胎儿时起，就跟母亲是心连着心的。
一直到老、到死，母子俩都是心连着心的。
故而，做儿子的，即使没在母亲跟前，但其大致情况，做母亲的是能够体悟得到的。
而做儿子的，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这种严重的问题，做母亲的就更能体悟得到。
一如当初，三儿子被人敲打了后脑勺，昏死在马路边上一样，做母亲的呆在家中，心中猛地一“痛”、紧接着，心中是一阵阵的“痛”……
当时，她没来由地一阵慌张，仿佛末日来临般，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而当听说三儿子真的是死在了马路边上时，她感觉天旋地转，绝望瞬间把她击垮，她倒了下去……
等到三儿子在后山的墓地中躺了几个月后，她又一时拐不过弯儿来，总感觉三儿子还没死一样。
每每，她都去后山口子上看看，看看三儿子是不是会从山上的墓地里回来；
每每，她都望着河对岸那边三儿子家的方向，期望着三儿子从他家出来；
每每，她都伸长脖子望向门前马路通向城里的那个方向，希冀着三儿子从城里面回家来……
一直以来，杨母都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自己的三儿子会回来!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在凌晨时分响起。
“是谁啊？这么早就敲门?不会是自己的二儿子从城里回来了吧？不对，应该不是老二，老二前几天才回来过。这当儿没事，他断然不会回家来的。那么，会是谁呢?”
杨母根本就没睡着。
她听见敲门声，内心不住地嘀咕道。
但是她又不敢大声地问，怕吵醒身旁的杨父。
这十来年，杨父也不好过，每晚亦是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即使是入睡了，也是很容易就醒来的。
几乎是一有响动就醒。
杨父在三儿子被人谋害之初，几乎天天跑警察局，去询问案情的进展。
哪怕明知道他去问也是白问，但他仍然坐几十里的山路去市里的警察局问。
后来他老了，就没跑那么勤了。
这会儿，杨父刚睡着不久。
“咚咚咚，咚咚咚，”
杨母见敲门声还在响，轻手轻脚下了床，披衣起来开门。
只一眼！
只一眼，杨母就看出来人是自己心记梦记的三儿子杨勇钧。
杨勇钧还是十六年前的样子，只是，他苍白着脸，站在月光的光韵下。
“妈……”暗哑的声音，好像是努力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听都听不清楚……
“哇”地哭声响起，杨母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凌晨时分敲门的杨勇钧。
同样不管对方是人是鬼。
本来，当杨勇钧身上挂着十六年前那身装殓入棺的寿衣烂布条，敲门出现在杨母的眼前时，杨母应该是会被吓晕过去的。
这种绝无仅有的事，不论是谁碰到，几乎人人都会被吓得灵魂出窍，魄儿飘飞。
但杨母自始至终地不愿相信自己的宝贝三儿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她始终如一地相信自己的宝贝三儿子会回家来！
这不，他不就回来了吗？！
杨母哪有不扑上去抱住三儿子的道理？！
杨母哪会被吓晕过去？！
杨母哪会在乎此时的宝贝三儿子是人还是鬼?！
退一万步说，就算此时的杨勇钧是鬼，杨母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抱住三儿子不撒手。
只要能抱住宝贝三儿子，是人是鬼有那么重要么？
这种发自内心的毫无杂质的母性情感，只有真正当过母亲的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