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都尉,你的意思是,郭郡丞想要对付你?”
徐虎没有读过书,可多多少少还是能理解薛云表达的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薛云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因为人性永远是经不起考验的。
“郭郡丞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啊……”
头脑相对简单的徐虎完全一头雾水道。
“徐虎,记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薛云并未过多解释,仅仅是给了徐虎一个忠告。
事实上郭守孝和他从来都不是朋友,彼此不过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从而达成了短暂的同盟而已。
一旦共同的敌人消失后,这种脆弱的同盟关系都面临严峻的考验。
要知道即便没有薛云,郭守孝都会伺机寻找杀死方融的机会。
别看他嘴上说得有多好听。
什么戎人不可信,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与东山郡的未来着想云云。
归根结底。
不过是郭守孝不甘心罢了。
不甘于坐以待毙,不甘心居于方融之下,不甘心失去权势。
倘若独揽东山郡大权的人是郭守孝而非方融,面对戎人的大举入侵,估计他也会和方融做出一样的选择。
区别在于谁才是做主的人。
因为做主的人才能攫取到最大的利益。
如今方融已死,郭守孝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
偏偏为了除掉方融,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部分权力分给了薛云。
毕竟这是郭守孝事先承诺过的事情。
何况没有薛云,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哪怕能杀死方融葛预,最后都会沦为洪览的嫁衣。
或许正是严重低估了薛云的强悍,才使得他对薛云都产生了极大的忌惮。
制衡只是第一步。
薛云相信,郭守孝肯定有后招在等着自己。
离开府邸后,他便立刻赶去与柳何他们进行了会和。
恰好看到柳何已经收拢好了降卒,所有人都蹲在地下排成了一列等候发落,而守卫军们则拿着长枪横刀在一旁看押着他们。
“薛都尉,你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薛云去而复返,柳何都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这事稍后再说,柳何,我问你,我们该如何在最快时间内将这些降卒纳为己用?”
薛云上来便直接发问道。
“最快时间纳为己用?”
柳何闻言一怔,尽管心里有很多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禀薛都尉,如今你已经是郭郡丞任命的行军主管,只要你对他们既往不咎,宣布纳入自己麾下,这些降卒自然就会听你的。”
“就这么简单?”
薛云皱了皱眉。
“当然,对于这些郡兵来说,只要确定你是上面任命的主官,他们就会听命于你。”
柳何表情认真道。
“也就是说,如果哪天上面给他们任命了一个新的主官,他们就不会再听命于我了?”
薛云脸色颇为凝重道。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薛都尉,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的柳何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在担心郭守孝过河拆桥。”
薛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什么?”柳何顿时吓了一跳。“他打算背信弃义?”
“这只是我的怀疑……”
说着,薛云便将对方收下曹宽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柳何。
“……薛都尉,你会不会想多了?”
柳何听后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要知道薛云可是帮助郭守孝杀死了方融葛预,重新夺回了东山郡的大权。
更何况他几乎还以一己之力阵斩了企图谋夺东山郡大权的洪览,彻底击溃降服了对方手底下的兵马。
对于一个给予自己天大帮助的人,郭守孝竟然想要恩将仇报?
这算什么道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薛云语气冷漠道:“别忘了我们的处境,也别忘了我们在东山府毫无根基,我们现在拥有的权力可以说都是他给的,如果哪天他突然反悔决定收回,甚至意图对我们不利,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我明白了。”
一想到之前薛云莫名其妙的问题,柳何顿时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
“薛都尉是想牢牢掌控住这些降卒兵马,迫使郭郡丞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吗?”
“没错,因为我不相信郭守孝。”
薛云直言不讳道。
“可是想要这些降卒完全听命效忠薛都尉实在太难了,除非……”
如果可以的话,柳何何尝不想帮助薛云牢牢掌控住这些降卒兵马。
问题正如薛云所说的一样。
他们在东山府没有根基,一身权力都源自郭守孝。
一旦对方公然反悔收回成命,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歹洪览在东山郡当了多年都尉,手里的兵权也是郡守方融名正言顺给予的。
所以他才能让手底下的兵马都听命于自己,跟着一同前去诛杀“谋反作乱”的郭守孝。
换了是薛云的话,这些降卒兵马压根不会听他的。
“除非什么?”
看到柳何犹疑不决的样子,薛云立刻追问道。
“除非我们能把这些降卒都变成自己的私兵,但前提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与金钱。”
柳何轻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郡兵听命于官府而不是个人,其中最关键的因素便是官府才是给郡兵发放粮饷的。
当兵吃粮,卖命拿饷。
谁给他们粮饷他们就听谁的。
如果官府发不出粮饷,哪个大头兵会听官府的。
没发生哗变已经算好了。
所以想要这些郡兵完全效忠自己,那么就需要让自己替代官府给他们发饷。
如此才能将这些兵马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问题来了。
他们哪来的钱粮给这些兵马发饷?
“时间和金钱吗?”
显然。
薛云已经完全认同了柳何给出的主意,那么眼下只需要解决其中的困难即可。
时间的话他倒是不担心。
既然郭守孝没有在第一时间和他翻脸,说明在局势稳定前,他并不想撕破脸皮。
再者,曹宽虽然投靠了他,但不代表郭守孝会相信他。
更多是当成制衡薛云的一枚棋子,而薛云又何尝不是制衡曹宽的棋子。
所以在彻底掌握东山郡大权前,郭守孝大概率不会对他动手。
至于金钱。
薛云下意识想到了他带进城里的钱财。
这些钱财看似很多,可分摊到这些降卒兵马身上就根本不够用了。
没有后续源源不断的钱财跟上是养不了这么多的私兵。
“柳何,找两个熟知洪览家中位置的人过来。”
薛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财源,当即雷厉风行地朝柳何吩咐道。
“是!”
柳何向来都是先执行命令再询问缘由。
很快。
两个据说是洪览亲兵的降卒带到了薛云的面前。
“你们知道洪览在东山府有多少产业吗?”
看着面前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的降卒,薛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回,回禀大人,小的知道一点。”
其中一个降卒连忙磕磕巴巴道。
“很好,那么现在立刻带我去洪览的家!”
说完,薛云便直接抽调了半数守卫,然后带上徐虎与齐氏兄弟气势汹汹地杀向了洪览的府宅。
负责留守继续看押降卒的柳何目送着薛云离开的背影。
或许是没想到为了能解决掉金钱的问题,他竟然打算直接去查抄洪览的家。
万一郭郡丞那边知道后,指不定又会惹来什么麻烦。
……
身为郡尉,尽管官位权力上不如郡守郡丞。
可同样有不少东山郡的豪族大户会来巴结孝敬洪览。
当了多年郡尉下,可想而知洪览积累了多少家产钱财。
由于洪览的死讯尚未传到他的府上。
当薛云率众杀来敲开对方府宅大门的时候。
开门的门房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胆敢大声呵斥薛云。
结果薛云一巴掌便将对方拍晕了过去,然后下令自己带来人抄家以及捉拿洪览的家眷。
他必须要快。
否则等郭守孝反应过来,势必会派人前来阻止。
所以薛云一定要赶在对方的人到来前查抄干净洪览的所有财产。
果不其然。
当郭守孝得知薛云率人前去查抄洪览家后,他立刻坐不住了,连忙便派人去阻止对方的行为。
事实上他并不反对抄家,他反对的是未经自己允许擅自抄家。
这简直是不把他的放在眼里。
可惜等郭守孝的人回来后得知,等他们赶到后,薛云已经率众离开,并携带了大量从洪览府上查抄的财货,只留下了一群洪览的家眷给他。
“放肆!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嚣张跋扈之人,果然武夫就是武夫,完全不能信!”
对此郭守孝是大发雷霆,甚至当着诸多官吏的面破口大骂。
他这是在表态,同样是在与薛云划清界限。
“薛主管现在何处,速速将他唤来!”
大骂还不够,郭守孝还要把人叫来当面质问。
谁知他的人连薛云都见到,询问他的属下都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郭守孝都想直接撤掉薛云行军主管的职位。
但愤怒并没有冲毁他的理智。
等到冷静下来,他决定到时候找个时间与薛云好好谈谈。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收拾残局巩固自己的权力,不到与薛云彻底翻脸的时候。
“薛都尉,我们这样做真的没事吧?”
薛云并没有返回郭守孝的府宅。
他率人带着从洪览家中抄来的财货后便前往了洪览原本驻军的营地。
同时还不忘命人知会柳何将所有降卒都带回营地处置。
到了营地。
柳何第一时间便前往了薛云的大帐,进来便看到了无数堆积闪闪发光的财物。
除了金银珠宝外,其中不乏各种古董字画以及地契文书。
只是柳何更关心的是薛云擅自抄家的后果。
“柳何,这些财物应该足以收买降卒们的人心吧?”
孰料薛云却不答反问,似乎根本不在意抄家的事情。
“回禀薛都尉,这些财物当然够了,只是想要完全收买他们的人心,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行。”
柳何心里叹了口气,嘴上还是照实说道。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至于抄家的事情,放心吧,郭守孝暂时拿我们没办法的。”
薛云点点头,给了柳何一颗定心丸。
“可我在来之前听说,郭郡丞可是因为此事大发雷霆,直说身为武人的薛都尉完全不可信。”
柳何面露忧色道。
“武人不可信,莫非他们文人就可信了?”
薛云闻言顿时嗤笑出声,“你以为他真的不想借此拿下我吗?可惜,他做不到。”
“为什么?”柳何不解。
“诚然,他确实能当众下令撤掉我行军主管的位置,可没有了我,曹宽该怎么办?难道你以为他放心得下曹宽吗?”
薛云冷笑一声。
制衡制衡,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好制衡。
稍有不慎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薛云正是利用了他想要制衡的心思,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查抄洪览的家。
“可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彻底恶了郭郡丞。”
柳何听后心情都有些沉重。
“因为现在我们没有选择了。”
薛云摇摇头,脸容重新变得淡漠道:“眼下大敌在前,郭守孝不想着商讨如何对付戎人的事宜,反倒是想着争权夺利当第二个方融,难不成我们只能束手就擒吗?万一这段时间戎人忽然打来了怎么办?”
“我也是没想到郭郡丞会是这样的人。”
柳何无奈苦笑。
“权力已经蒙蔽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薛云语气平静道。
“是什么?”
“我担心郭守孝会和方融一样暗中投靠戎人。”
“不可能吧?”柳何猛地瞪大眼睛,“要知道郭郡丞在郭家堡的亲人可都让戎人杀了,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之仇?”薛云冷笑,“为了权力,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卖掉,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可不会忘记,不久前为了取信自己。
郭守孝甚至都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
一个连侄女都能随便嫁出去的人,其他亲人呢?是不是也能无所谓抛弃?
“如果未来郭郡丞真的打算投靠戎人怎么办?”
“郡守郡尉我都杀了,还差他一个郡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