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三年,正月二十日,护卫日夜兼程,将奥失部头人,亦力不都以箭射使者之事,上报广边军城。
广边镇将沈思恭一直等待着这个消息,在护卫返回的当日,早已备下的信使,便匆匆赶往怀戎,将消息急报至陈从进。
陈从进得讯,一面下令雄平都及清夷军做好出击的准备,一面急遣使者,通令各部,言“亦力不都杀使,有不臣之心。”
此番用兵,其实不是什么难打的仗,妫州境内的胡部,不是什么契丹大部,集结不出成千上万的骑兵,陈从进缺少的,不是兵力,而是足以让诸部没有异议的出兵理由。
陈从进在和李怀宣商议后,李怀宣调遣清夷军两千骑,跟随陈从进出兵奥失部,而指挥这支骑兵的游奕使,是李怀宣二子,李旋化。
乾符三年,二月十六日,陈从进以亦力不都不服王化,箭射使者为由,正式出兵,此战,陈从进亲统雄平都步军两千人,清夷军骑兵两千骑,共马步军四千,出征奥失部。
纸面上的数量,只有四千人,但是实际上,为大军运输军粮,草料的民夫,辅兵,全加上,足有万余人。
在临行前,别驾陶师琯对陈从进言道:“春耕在即,农事关乎妫州根本,今大军出征,虽士气高昂,但亦不可久拖,望使君速战速决,若战事迁延,恐生事端。”
正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虽说这一战,陈从进没有调动自己可调动的所有兵力,但是亦力不都和陈从进比起来,怕是连兔子的力量都没有。
便是满打满算,亦力不都最多也就能征召起一千骑兵,况且这一千骑,其训练水平,以及装备,都远远不如陈从进出征的军队。
其实,按理来说,只要调清夷军的两千骑,便足以击溃亦力不都,但是清夷军对陈从进而言,虽是妻家的,但是中间毕竟还是隔了一层。
三月初二,陈从进率部进抵广边军城,这一战,算起来是陈从进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虽然是打胡部,但是这怎么也算的上是自己的试金石。
身为一军主将,总要走到这一步的,作为主帅,其本质上和军将是有着天壤之别,三军将士,存亡寄于一身,这种无形的压力,让陈从进每日皆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
抵达广边城后,镇将沈思恭出城入营拜见陈从进。
沈思恭心中有些忧虑,当初陈从进的授意,是让使者死在那,但是现在使者还活着,虽然不影响大势,但是终究没有完全依照陈使君的意思办,沈思恭不知道陈使君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他。
但出乎沈思恭的意料,陈从进根本没有怪罪,反而盛赞使者勇悍,竟能从敌营中逃出,并询问使者叫什么名字。
沈思恭连忙答道:“回使君,此人名为沈良,是末将早年间,于沙陀部中,所收容的一个孩子。”
陈从进微微一愣,随即问道:“是沙陀人?”
沈思恭点了点头,应道:“应是沙陀人。”
陈从进哈哈一笑,道:“国朝用人,不忌胡汉,唯才是举,此人如此勇悍,果敢,某甚是喜爱,此番战事了结后,便调往刺史府吧。”
沈思恭回道:“得使君看重,这是沈良之福啊!”
“我陈从进不是郑蕴瑭,不喜花草鱼鸟,此生所爱,便是宝马,宝刀,强弓劲弩,但要说最爱的,还是勇士!”
听到陈从进这般说,沈思恭连忙道:“使君喜爱勇士,真乃我等之福。”
陈从进一愣,这沈思恭话中的意思,不就在说自己是勇士了,沈思恭此人,陈从进大体上了解过。
沈思恭,檀州人氏,祖籍是山南东道荆门沈氏,祖上于唐顺宗贞元二十一年,迁居檀州,至于为何迁移,陈从进也了解的不多,好像是因为当时朝廷永贞革新失败,沈氏受到牵连,因此远避檀州。
而沈思恭于咸通二年从军,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虽然上升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毕竟是那么点家世的,说起话来,确实比较好听些。
于是,陈从进笑道:“沈将军之勇武,某早有耳闻,此番征伐奥失部,沈将军可想随军?”
“能追随使君,末将求之不得!”说到这,沈思恭似是情难自禁,行礼而道:“末将愿为使君,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完这话,陈从进不禁想到,世人皆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但世上大部分人,就是喜欢听好听。
三月初三,陈从进带上大军,继续朝着奥失部而去,而一离开广边军城,便无大道,不过,沈思恭早有准备,当初跟随沈良出使的扈从,便是最好的向导。
三月份,广边军城外的雪,已经开始逐渐融化,雪水混合着泥土,形成了泥泞之路,行军,确实是件苦差事。
而沈思恭心中一喜,这种情况,他也预料到了,因此,他老早就准备了一辆马车,此时,正可献于使君。
当沈思恭兴冲冲的献上马车,言:““道路泞滑难行,使君宜乘车以驱,免受跋涉之劳。”
不过,让沈思恭意外的是,陈从进拒绝了沈思恭的殷勤,反而是和军士一同行军,即便是满身泥污,陈从进反而觉得心头舒坦。
陈从进知道,平日里,言辞动听,若无实际举动,好听的话,只能骗的军士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说要同甘共苦,现在你坐车,我赶路,偶尔为之尚可,次数多了,所言便难以服众。
果不其然,全军将士见陈从进放着马车不坐,反而是和他们一同步行,同历艰辛,皆交相议论。
一卒感慨道:“早就是听闻都将仁义,换做我,肯定坐着车,那多舒坦。”
旁边一人嘿嘿一笑道:“要换我,我都不来,就躺在府上,享受美人,美酒,岂不是更舒坦。”
而更多的军士,则是对都将之举,皆是赞誉之声,一时间,军中士气,为之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