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仪准备付钱时,一阵刺耳的电子音乐声由远及近。
“轰轰——”
一辆改装过的电动车歪歪斜斜地刹在小摊前,车上是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牛仔裤破洞,脖子上挂着条银色链子,一脸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老张,十串面筋,多撒辣!”
黄毛青年往桌旁一坐,转头看见郑仪,眼神一怔,随即吹了个口哨:
“哟,兄弟面生啊?”
他声音洪亮,语调带着小镇青年的直爽,但语气并不算招人烦。
郑仪笑了笑,点头算是打招呼,没多说话。
黄毛也不在意,凑过来打量郑仪两眼,笑嘻嘻问道:
“旅游的?还是来打工的?”
“找点活干。”
郑仪随口答。
“找工作?”
黄毛来劲了。
”那你得找我啊!这镇上就没我不知道的地儿!”
“你是?”
“我叫刘小松,镇上的人都知道我!”
他拍了拍胸脯,一脸得意。
“我在纺织厂干过,去过县里汽修厂学徒,现在嘛……”
他摸了摸鼻尖,咧嘴一笑:
“现在算是自由职业!”
郑仪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所谓的“自由职业”,大概就是无业游民。
不过这小子看起来不坏,顶多算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纺织厂不是关了吗?”
郑仪问道。
“可不是嘛!”
刘小松一拍大腿,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原来工资一个月两千八,后来降到两千二,年前厂子说环保不达标,直接关门了!几十号人全失业了!”
他叹了口气,又灌了口啤酒。
“后来我跑去县里学汽修,结果老板拖欠工资,干仨月一分钱没拿到,差点饿死街头!”
郑仪听着,记在心里。
乡镇工厂倒闭、就业难、薪资拖欠,这些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那你现在靠什么过活?”
“混呗!”刘小松笑得没心没肺。
“偶尔帮人跑跑腿,送送货,还能挣个饭钱。”
听了刘小松的话,郑仪笑了一下,转头对老板说:
“加十串羊肉,给他。”
摊主老张一愣,随即乐呵呵地应了一声:
“好嘞!”
刘小松睁大眼睛:
“啊?真的假的?”
郑仪点点头:
“我看你还长个子的年纪,多吃点。”
刘小松抓了抓黄毛,有点不好意思:
“这、这多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烧烤架,咽了口口水。
羊肉串很快烤好了,金黄色的油滴在炭火上。
“滋啦”一声腾起一小撮蓝色火苗。
刘小松迫不及待地接过一串,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
“慢点吃,不够再加。”
郑仪笑着说。
“够够够!”
刘小松边嚼边说。
“哎,兄弟,你这人真可以!”
郑仪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慢慢抿着。
刘小松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串后,突然停下来,擦了擦嘴: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
“郑仪。”
“郑哥!”
刘小松立刻自来熟地喊了一声。
“你刚说要找工作,想干啥样的?我认识人多,给你介绍!”
郑仪笑了笑:
“不急,先了解一下镇上情况。”
刘小松拍拍胸脯: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从小在这长大,哪家卖猪肉缺斤少两,哪家媳妇跟人跑了,我都知道!”
郑仪差点笑出来:
“那倒不用,我就想问问,镇上年轻人一般都在哪活动?”
“网吧、台球厅呗!”
刘小松掰着手指头数。
“对了,还有篮球场,晚上挺多人去的。郑哥要打球吗?”
郑仪摇摇头:
“去看看。”
“那走啊!”
刘小松吃完之后一抹嘴站起来。
“正好我哥们都在那儿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电动车:
“我带你过去!”
郑仪看了看那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电动车,又看了看刘小松兴冲冲的样子,点了点头:
“行。”
烧烤摊老板张大嘴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想这城里来的小伙子怎么跟镇上的小混混搅和到一起去了。
刘小松的电动车开得飞快,夜风吹得郑仪眯起眼睛。后视镜里,刘小松咧着嘴笑:
“郑哥,抓紧啊!”
郑仪扶着后座,感受着小镇夜晚的风。道路两旁的平房和店铺飞速后退,偶尔有行人看见这辆载着两个人的电动车,纷纷侧目。
“前面拐弯就到了!”
刘小松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郑仪稳了稳身形,抬头看见一个灯光昏暗的篮球场。
球场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的坐在摩托车上抽烟,有的三三两两站着聊天。
看到刘小松的车过来,有人吹起口哨。
电动车刚停下,球场边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就站了起来。
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凌乱的黑发,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手里捏着半瓶啤酒,整个人透着股颓废又忧郁的气质。
“松子,又带谁来了?”
他朝这边喊了一声。
刘小松兴冲冲地拉着郑仪走过去: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叫郑仪,来镇上找活干的,刚刚还请我吃了羊肉串!”
说着,他转向郑仪:
“郑哥,这是我哥们许栋,咱们镇上打篮球最好的!”
许栋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郑仪身上停了片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刘小松压低声音,凑到郑仪耳边:
“徐栋家关系可硬了,他爸是镇政府的——”
“闭嘴!”
徐栋突然冷声打断,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别提那些破事。”
刘小松立刻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
“啊......对对对,不说不说。”
许栋上下打量了郑仪一眼,懒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审视,最后略带调侃地开口:
“兄弟,你这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来打球的啊?”
郑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确实格格不入。他倒不尴尬,反而点了点头:
“确实不是,就是来看看。”
许栋哼了一声,没接话,转头又要去拿啤酒。
刘小松看气氛有点僵,赶紧插话:
“郑哥,你不会打球没事!咱们聊会儿天也成!徐栋这人看着凶,其实人贼好……”
许栋瞥了他一眼,刘小松立刻闭嘴了。
郑仪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对“镇政府家属”身份避之不及的年轻人,若有所思。
镇上干部的子女,却混在一群街溜子里,还一副颓废厌世的样子,倒是个值得观察的对象。
他走到旁边的水泥台阶坐下,语气随意:
“那我看你们打会儿。”
许栋没搭理他,拎着啤酒走回球场。其他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瘦高个儿试探着问:
“栋哥,还打吗?”
“打。”
许栋把啤酒往地上一放,随手捡起球。
“输的请夜宵。”
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郑仪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打起了三对三。
许栋的技术确实不错,动作干净利落,投篮也准,但整个人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暴躁感,时不时骂两句,也不知道是在恼别人还是恼自己。
打了十多分钟,许栋突然叫停:
“累了。”
他不顾队友哀嚎,径直走到场边,抓起啤酒灌了两口,这才看向郑仪:
“你到底干嘛的?”
他的眼神直白且充满怀疑,显然在揣测郑仪的来路。
郑仪不慌不忙:
“说了,来找活干的。”
“找活干还穿得跟开会似的?”
许栋嗤笑一声。
“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