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
陶德舟站在临时据点的天台边缘，注视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这座改造过的冷战地堡隐藏在远离都市的山间，四周悬崖环绕，只有一条隐蔽的山路与外界相连。
明天，他们将踏上征途，前往“圣殿”。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没有整理。社恐症状在这段时间已经褪去许多，但此刻他感受到的是另一种恐惧——即将面对的终局。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睡不着？”是吴璐桃。
陶德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是。”
吴璐桃走到他身边，鹿角发卡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与初见时不同，发卡已经与她的头骨部分融合，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残骸。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立。
“你恐惧吗？”最终，吴璐桃打破了沉默。
“每一秒。”陶德舟答道，“但奇怪的是，我现在能面对这种恐惧了。”
“因为你已经变得更强。”
“不，因为我更清楚自己在恐惧什么。”陶德舟转向她，“当初……我怕的是未知。现在我们已经看清了敌人，看清了这个谎言编织的世界。恐惧并未减少，只是有了方向。”
吴璐桃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她日渐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因为我是被诊断出社恐的怪胎？”
“因为你即使恐惧，也从未停止观察和思考。”吴璐桃望向远方，“很多人害怕真相，宁愿活在谎言里。你不一样。”
地堡内部，他们的盟友还在紧张地为明天做最后准备。笔记本敲击声、通讯设备调试声，甚至是远处机房传来的冷却风扇嗡鸣，都提醒着他们时间所剩无几。
“乌云在哪？”陶德舟问。
“最后一次见它是在数据中心。它现在很少保持猫的形态了。”
乌云的存在方式越来越难以理解。有时它会变成一团模糊的暗影，穿梭于电子设备之间；有时又会凝聚成实体，但形状不再局限于猫的轮廓。
“你真的认为我们能赢吗？”陶德舟问出了那个在所有人心中盘旋却无人敢说出口的问题。
吴璐桃没有立即回答。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那里有一块细小的伤疤，是她第一次尝试引导暗物质时留下的痕迹。
“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证明了反抗是可能的。”
风忽然变大了，吹得吴璐桃头发散乱。当她抬手整理时，陶德舟看到她的指尖有细微的黑色纹路在蔓延——那是暗物质对她身体的侵蚀。
“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陶德舟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发紧。
“代价总是必要的。”吴璐桃轻声说，“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在等待这一刻。”
“你从来没有详细告诉过我你家族的事。”
吴璐桃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我们是看守者，也是祭品。”她终于开口，“几百年前，当第一次接触发生时，我的祖先就在场。他们见证了'门'的开启，也签订了契约。”
“什么门？”
“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吴璐桃指向夜空，“暗物质并非来自这个宇宙。它是另一个维度渗透过来的痕迹，而乌云……乌云可能是第一个穿越者。”
这个答案令陶德舟心头一震。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暗物质只是一种未被充分理解的能量形态，但如果它真的来自另一个维度……
“你从没告诉过我。”
“因为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大。”吴璐桃苦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她松开衣领，露出锁骨附近蔓延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古老的文字，在她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们口中的'终极殡葬'其实是想彻底打开这扇门。”吴璐桃继续道，“而架构师相信，只有完全掌控人类意识，才能在门开启时保持秩序，避免混乱和恐慌。”
“用谎言控制恐慌，用恐慌维持秩序。”陶德舟喃喃道，“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爆炸声，随后是城市某处升起的烟雾。抵抗已经开始了。
天台的门被推开，一个盟友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该开会了。”他说，“我们截获了一些关于圣殿的新情报。”
陶德舟和吴璐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已经集合。黑客组的成员、几位渗透进政府的线人、甚至几个曾在“终极殡葬”项目工作过的科学家。过去几个月，他们的队伍已经从三个人扩展到了一个小型反抗组织。
当陶德舟走进来时，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个曾经连与人对视都会恐慌的社恐患者，如今却成了反抗的核心。
盟友们为他们展示了圣殿的平面图和防御系统。“四层防御，最后一层几乎无法破解，除非——”
“除非我们有内应。”吴璐桃接过话头，“或者有人能直接影响系统。”
她的目光投向角落。那里空无一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乌云可能就在那里，以某种他们无法感知的形态存在着。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为明天做最后准备。
只有陶德舟和吴璐桃还留在会议室。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却又似乎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如果明天我们失败了——”陶德舟开口。
“我们不会失败。”吴璐桃打断他，“即使死亡，也不是失败。”
“我只是想说，”陶德舟继续道，“如果我们活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这不是表白，而是承诺。在这个破碎的世界里，他们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爱情，成为彼此的锚点。
吴璐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冷，但陶德舟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
房间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在墙上投下一个似猫非猫的影子。乌云出现了，但它现在更像是一团流动的暗影，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初。
它绕着两人行走，尾巴在地上留下一串奇异的符号。
“它在说什么？”陶德舟问。
吴璐桃凝视那些符号，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它说，明天，镜子会破碎，而我们将直面镜子背后的真实。”
“不管那是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陶德舟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