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刚泛白，叶无殇混在晨起扫落叶的杂役队伍里，袖中藏着的易容丹药性正慢慢褪去。他低头盯着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掌心还残留着昨夜白霜为他绘制的「隐息符」印记——那是用妖族秘传的月露草汁混合狐血画就的，能将他体内翻涌的魔气暂时压入经脉深处。
藏书阁坐落在仙界主峰的背阴面，九根盘龙石柱撑起朱漆飞檐，檐角悬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周围三里地照得亮如白昼。叶无殇数着门前台阶上的云纹雕饰，第十三级石阶的蟠龙眼睛处果然有半道裂纹——这是白霜昨夜潜入探路时留下的标记。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领头的杂役执事踹了他后腰一脚，“今日要清扫三层典籍，若让哪位长老发现灰尘积了一指厚，仔细你们的皮！”
叶无殇缩着脖子应了声“是”，跟着队伍拐进侧门。穿过九曲回廊时，他悄然将指尖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用妖界幻心藤仿制的“清尘执事”腰牌，表面浮着的云纹正随着他的心跳节奏明灭——这是白霜设下的简易警戒术，若有高阶修士靠近，藤纹会变成血色。
藏书阁内分天地人三层，天字层藏功法典籍，地字层收阵图玉简，人字层则是杂记野史。叶无殇的目标是地字层西南角的“上古封印卷”，根据白霜探查到的消息，三百年前封印魔尊的《九重天锁魔录》正本就存放在那里。
“都给我记着，地字层的玉简必须用雪山水擦拭！”执事扔给他们每人一块浸过灵液的丝帕，“若敢用脏手碰玉简，打断三根手指！”
队伍在二楼分道，叶无殇跟着负责地字层的杂役走进石门。冰凉的灵气扑面而来，石壁上嵌着的聚灵阵正在缓缓运转，将外界的灵气凝成水珠，顺着凹槽流进墙角的青铜香炉。他垂眸扫过架上玉简，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像游鱼般避开空中巡逻的灵蝶——那是藏书阁的警戒灵物，能察觉未经许可的神识波动。
西南角的书架比别处矮了三尺，玉简上落着薄灰，显然许久无人翻阅。叶无殇指尖划过玉简上的云雷纹，突然顿住——本该刻着《九重天锁魔录》的玉简，底部竟多了道细小的剑痕，像是后来补刻的“癸”字。他心中一动，想起昨夜白霜说过，真正的锁魔录玉简尾部应该刻着代表天道院的“壬”字纹。
“啪嗒。”
身后传来丝帕落地的声音，叶无殇浑身肌肉紧绷。转身时却见个面生的杂役正弯腰捡帕子，袖口露出半截青色袖缎——那是内门弟子才能穿戴的天蚕丝。
“新来的？”杂役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地字层的玉简编号要从‘乾’字架开始，你怎么跑到‘癸’字架来了？”
叶无殇攥紧丝帕，掌心全是冷汗。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指尖悄悄掐破藏在袖中的“迷魂散”药囊。淡金色粉末随咳嗽喷出，杂役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呆滞。
“执事让我来取《玄霄真人除魔手记》。”叶无殇压低声音，模仿着执事的腔调，“说要核对今年的清妖令伤亡数目。”
杂役茫然点头，转身走向东侧书架。叶无殇立刻转身，神识集中在玉简上，试着用九幽蚀天诀的特殊感应探查——这是他昨夜在妖谷试了百次才掌握的技巧，能透过玉简表面的禁制，看见内层刻字。
当神识触碰到玉简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血色的天空下，玄霄真人手持染血的斩仙剑，剑身上刻着与玉简相同的云雷纹；无数妖族修士被锁链捆着跪在祭坛前，祭坛中央悬浮着半块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幽冥”二字……
“咔嚓！”
玉简突然发出碎裂声，叶无殇猛地回神，发现指尖竟将玉简边缘捏出了裂纹。更可怕的是，空中巡逻的灵蝶突然转向，翅膀发出刺耳的蜂鸣——那是警戒被触发的信号。
他当机立断，抓起整架玉简塞进乾坤袋，转身就跑。刚拐过书架，就见方才的杂役正与执事站在石门处，两人眼中泛着妖异的红光——竟是被种下了搜魂咒的傀儡！
“有奸细！”执事的声音像破锣般响起，“关闭地字层结界！”
叶无殇只觉头顶一沉，肉眼可见的透明光膜正从穹顶压下。他突然想起白霜说过，藏书阁的结界是按九宫方位运转的，西南角的“癸”字位正是生门。当即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掌心，按在墙上刻着的癸水纹章上。
“轰！”
水纹章突然亮起，光膜在西南角出现一道缝隙。叶无殇趁机窜出，却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头顶劈下。他本能地施展“九幽闪避”，身子诡异地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险险避开致命一击。
抬头看去，出手的竟是执法堂的赵执事——那日在炼丹房见过的中年修士。此刻对方眼中泛着冰寒，手中长剑正滴着他方才躲避时被划破的血。
“魔修！”赵执事怒吼，“难怪能打伤凌儿，原来你早就投靠了妖族！”
叶无殇没空分辨，乾坤袋中的玉简突然集体发烫，其中一枚更是剧烈震动，竟自行飞出，悬浮在他面前。他看清玉简上的刻字时，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九重天锁魔录》，而是《玄霄真人秘制血魂幡手札》，里面详细记载着如何用妖族精血炼制傀儡的方法！
“糟了！”叶无殇终于明白，他误拿了玄霄真人的私密手札，而真正的锁魔录玉简，恐怕早就被替换或者销毁了。
赵执事的剑光再次袭来，这次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响。叶无殇无奈，只得运转九幽蚀天诀，幽蓝火焰在掌心凝聚。两团能量相撞的瞬间，整个地字层的玉简架剧烈震颤，无数玉简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竟敢在藏书阁动手！”赵执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今日便是拼着被长老责罚，也要将你就地格杀！”
话音未落，他突然掐了个剑诀，背后浮现出十二道剑影。叶无殇认出这是仙界的“十二天都剑阵”，一旦成型，连金丹期修士都难以逃脱。他心急如焚，知道再拖下去，整座藏书阁的长老都会被惊动。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叶无殇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浑身浴火的凤凰虚影正从东侧窗户掠过——是白霜的妖宠火凤！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说明外部结界已被破坏。
他立刻抓住机会，将手中的血魂幡手札甩向剑阵中心。手札突然自燃，幽蓝火焰与剑阵的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趁着剑阵出现破绽，叶无殇猛地撞向西侧的观星台，那里有藏书阁唯一的气窗。
“砰！”
木质窗棂应声而碎，叶无殇只觉身子一轻，竟从三丈高的观星台坠落。他在半空调整身形，准备施展妖界的“风翎术”，却突然发现下方的园林里，正站着数名白衣修士——正是玄霄真人的亲传弟子！
“不好！”叶无殇暗叫，这才想起今日是玄霄真人每月巡视藏书阁的日子。他慌忙运转魔气，准备强行突破包围圈，却在此时，腰间的隐息符突然发出刺目的银光——白霜的法术要失效了！
“抓到你了。”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叶无殇抬头，只见玄霄真人正踏剑而立，衣袂无风自动。对方眼中带着审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叶无殇只觉浑身如坠冰窟，竟再也动弹不得。
“擅自闯入藏书阁，打伤执法弟子，还修炼魔功……”玄霄真人缓缓落下，目光扫过叶无殇手中的血魂幡手札，瞳孔微微一缩，“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
叶无殇心中警铃大作，玄霄真人的态度太过平静，反而比暴怒更可怕。他注意到对方袖口露出的半块令牌，正是他在玉简幻象中见过的漆黑令牌，上面“幽冥”二字此刻正泛着血光。
“把他带去天牢。”玄霄真人转身对弟子说，“严加拷问，我要知道妖族余孽的下落，还有……他是如何得到本真人的秘制手札的。”
两名弟子上前，正要给叶无殇戴上锁魂链，突然，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叶无殇趁机转头，只见西北方向的妖界结界处腾起遮天蔽日的黑雾，隐约能听见妖族战鼓的声音——是妖皇按照约定，发动了佯攻！
玄霄真人脸色微变，立刻对另一名弟子道：“去通知执法堂，启动‘清妖阵’。”说完，又看向被制住的叶无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先把他关入藏书阁底层的禁室，本真人亲自审问。”
叶无殇被拖进禁室时，发现这是个由寒铁打造的六边形石室，墙壁上刻满了镇魔符文。他刚被扔在地上，玄霄真人就挥手让弟子退下，独自关上了石门。
“说吧，你是如何认出血魂幡手札的？”玄霄真人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体内的九幽蚀天诀，是幽冥那老东西传给你的吧？”
叶无殇咬牙沉默，心中却在疯狂思考对策。他能感觉到，玄霄真人此刻的气息有些紊乱，显然被妖界的攻势扰乱了心神。更重要的是，对方提到“幽冥”时的语气，竟带着一丝忌惮，而非仙界常说的“除魔卫道”的义愤。
“不说？”玄霄真人冷笑，“你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是谁？三百年前，幽冥那老东西在封印前分出一缕残魂，转世投胎到叶家——也就是你父母的孩子。可惜啊，你父母不知好歹，竟想调查当年的真相，所以本座只好让他们永远闭嘴了。”
叶无殇浑身剧震，只觉耳边响起炸雷。原来父母的失踪，真的与玄霄有关！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对着月亮叹气，说他的眼睛像极了一位故人——现在想来，那位故人恐怕就是魔尊幽冥。
“你很惊讶？”玄霄真人走近，指尖划过叶无殇脸上的疤痕，“当年本座亲自出手封印你的魔魂，没想到你竟能在炼丹时意外觉醒。不过没关系，你的存在，正好可以帮本座完成最后一步计划。”
“什么计划？”叶无殇忍不住开口。
玄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三百年前，本座与幽冥做了笔交易——他自愿被封印，本座则帮他保留转世轮回的机会。但这老东西太天真，以为转世后就能避开天道反噬。他不知道，这三百年间，本座一直在用妖族精血温养他的魔魂，就等着今日……”
他突然掐住叶无殇的脖子，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现在，魔尊的封印即将破除，本座需要你体内的魔魂作为引子，打开魔界大门。等本座成为三界之主，妖族也好，仙界也罢，都将跪倒在本座脚下！”
叶无殇只觉呼吸困难，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白霜的面容——她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他被擒的信号，正在启动妖谷的“血誓传送阵”。他强行凝聚神识，在识海中召唤九幽蚀天诀的力量，原本被压制的魔气突然爆发，竟将玄霄真人的手掌震开。
“你！”玄霄真人脸色铁青，“区区筑基期，竟能挣脱本座的锁魂术？”
叶无殇擦着嘴角的血，突然露出笑容。他能感觉到，脚底的石板正在震动——那是传送阵启动的前兆。白霜果然没有食言，即便知道传送阵会消耗她十年修为，还是冒险来救他了。
“玄霄，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叶无殇站起身，额间的幽蓝符文亮起，“三百年前的真相，我一定会查清楚。而你，很快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一道蓝光将叶无殇吸入其中。玄霄真人怒吼着挥剑斩下，却只斩到一片残影。他看着空荡荡的禁室，眼中闪过滔天的杀意。
“算你走运，不过……”他盯着手中的血魂幡手札，突然露出阴笑，“魔界大门即将开启，届时，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能将你抓回来！”
当叶无殇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妖谷的温泉池中，白霜正焦急地守在池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发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在启动传送阵时受了重伤。
“你醒了！”白霜眼中闪过喜色，“方才在藏书阁，你体内的魔气突然暴走，若不是传送阵及时启动……”
叶无殇打断她：“我见到玄霄了，他承认是他杀了我父母，还一直在谋划复活魔尊。”
白霜脸色大变：“果然如妖皇陛下所料，仙界高层早就与魔族勾结。但玄霄说要复活魔尊，难道他不知道，真正的魔尊转世……”
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叶无殇额间的符文上。叶无殇苦笑着摇头：“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觉醒九幽蚀天诀，为什么见到你时会有熟悉的感觉——我根本就是魔尊的转世，而玄霄，一直在利用我，等着破除最后的封印。”
白霜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这是我在妖界古籍中找到的，上面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真相。当年，魔尊幽冥并非被仙界封印，而是自愿被封印，为的是阻止真正的魔族阴谋……”
她将玉佩放在叶无殇掌心，玉质的清凉顺着指尖传来。叶无殇闭上眼，神识探入玉佩，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展开：幽冥与玄霄在血月下设下契约，幽冥自愿被封，换取玄霄保护妖族；然而玄霄却背信弃义，不仅屠杀妖族，还暗中修炼禁术，企图吞噬魔尊的力量……
“原来，一切都是玄霄的阴谋。”叶无殇睁开眼，眼中闪过坚定，“他想借复活魔尊之名，行吞噬魔魂之实，从而掌控魔界力量，统治三界。”
白霜点头：“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九重天锁魔录》的正本，只有上面记载的‘逆天命纹’，才能阻止玄霄启动魔界大门。”
叶无殇想起在藏书阁拿到的血魂幡手札，忙从乾坤袋中取出。然而当他翻开手札时，却发现里面的字迹正在飞速变化，原本记载炼尸术的内容，竟变成了一幅地图，标注着“锁魔录正本存放处——天道院地窟”。
“看来，玄霄的手札被下了禁制，只有接触到魔魂才会显形。”白霜眼中闪过喜色，“天道院地窟位于仙界禁地，只有每月初一，守墓人换班时才有机会进入。”
叶无殇握紧手札，想起父母的血海深仇，想起妖族被屠杀的惨状，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他站起身，温泉水从身上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那就等到初一，我亲自去天道院地窟，揭开三百年前的真相！”
白霜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族中老祭祀的预言：“当九幽之焰重燃九重天，便是妖族重见天日之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额间符文与当年魔尊的印记一模一样，而他眼中倒映的火光，正如同一簇即将燎原的星火。
“我陪你去。”白霜轻声说，“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会与你并肩作战。”
叶无殇转头，看见白霜眼中的决绝。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在藏书阁坠落时，看见的那只浴火凤凰——原来，有些羁绊，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种下，而现在，正是破茧而出的时候。
窗外，妖谷的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叶无殇望向谷口方向，那里正有妖族修士在布置防御阵法，篝火的光芒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永不熄灭的希望。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外门弟子，他是叶无殇，是九幽蚀天诀的传承者，是肩负着妖族与自己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而天道院地窟中的锁魔录正本，将是他刺破这漫天迷雾的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