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护卫频频看向这两人。
从宣州到京城,这一路他们算是领教了陆少卿的冷酷。
他说什么时候休息,才能什么时候休息。
明明是文官,体力却比他们这些武职更好,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竟然丝毫不见疲态。
这人的身子像是铁打的,一颗心更是冷硬。
护卫们甚至怀疑,如果有人往他心口捅上一刀,怕是不会流出血来。
他们没日没夜地赶路,回程的时间比去程少了接近一半。
直到临近京城,陆停舟才命众人放缓脚程,路上略作休息。
不过陆停舟性子虽冷,做事却极有章程,若有人向他提出合理请求,他并不会粗暴拒绝。
所以陆停舟答应载人不稀奇,稀奇的是,人家姑娘分明没找他,他却主动伸出援手。
护卫们承认,池依依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但以陆停舟的身份,什么天香国色没见过,不至于因为一张脸特意示好。
他们已听说了池依依的身份,十分奇怪一个绣坊东家竟与陆停舟是熟识。
陆停舟家中没有女眷,怕是不会经手刺绣之物。
看两人的样子不像有什么暧昧,但陆少卿竟把自己的披风让给这位池六娘,还是很值得让人玩味。
林啸在一旁看着,倒是不觉得有何怪异。
池依依捡到了六皇子,又答应出借马车,算是帮了大忙,他们理应对这位姑娘客气一些。
至于池依依本人,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落落大方笑了笑,爬上陆停舟的坐骑。
马鞍足够宽大,陆停舟察觉她的身子靠近,往前移了几寸,让她在自己身后坐下。
马儿朝前走了几步,池依依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陆少卿,待会儿跑起来的时候,我可以抓着你的衣裳吗?”
陆停舟偏头看她,见她目光微微朝下,似在衡量马背与地面的高度。
难怪她会害怕。
两人身下这匹骏马身高体健,跑起来疾如闪电,骑术不佳的人稍不留神就会颠下马背。
陆停舟朝后方伸手:“右手。”
池依依愣了下,试探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陆停舟隔着衣裳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
“自己抓稳。”
说完,他松开她,双手握住缰绳。
池依依坐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微凉的嗓音。
她慢慢收拢右手五指,抓住他的衣裳。
想了想,又把左手伸出去,抓住另外一边。
“我好了。”她低声道。
下一瞬,就觉马背往上一掀,整个人几乎飞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倾身向前,贴在陆停舟背上,两手死死环住他的腰。
没什么男女之别,更谈不上旖旎心思,她只知道自己再不抓紧,就会摔死在狂奔的马蹄下。
疾风呼啸而过,刮得脸皮生疼,她睁不开眼,只能低下头,把脸藏在陆停舟肩后。
这人不会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吧?
照这脚程,他不累死,马也会累死,他从宣州到京城,一共换了几匹马?
池依依听着耳边的风声,思绪飞得很远。
她一会儿想着走散的伙计,一会儿想到山上那些士兵。
虎跃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士兵在山上找不到广玄子,一定会找下山来。
她在山下耽搁了这么久,一直没见士兵经过,不知他们是从哪头走的。
池依依思绪起伏,将最好和最坏的结果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想得出神,并没留意奔驰的马儿逐渐慢了下来。
陆停舟在白头村村口停下,低头看了眼合在腰间的手掌。
池依依的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指背布满一道道细碎的伤口,想是被山石划伤所致。
她手上的皮肤十分细腻,陆停舟虽然不懂刺绣,但他知道一个绣工必须好好保养自己的双手。
池依依的手当然养得极好,正因如此,她的伤口才显得格外狰狞。
“到了。”陆停舟开口。
身后的姑娘动了动,像是怔忡了一瞬,随即,抱在他腰间的手缩了回去。
陆停舟回头问:“你的马车在哪儿?”
池依依指了个方向,正要下马,忽被陆停舟拦住。
“等会儿。”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村落。
白头村不大,前前后后不过十余户人家,因村里出过百岁老人而闻名。
此时已入夜,村里正该是一片静谧的时候。
然而夜风送来一阵犬吠,伴着叫骂摔打的声音。
“去看看。”陆停舟派出两名护卫。
护卫去了不久便折返。
“陆少卿,村里来了一队士兵,说是军营里跑了一个逃犯,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陆停舟与池依依对视一眼。
池依依目光闪了闪。
“或许是我在山上遇到的那些人。”她在陆停舟身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山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士兵,应是那伙人没找到广玄子,这才来了白头村。
陆停舟发话:“林啸,你带两人和池六娘在这儿守着六皇子,其余人跟我进村。”
“我也去。”池依依抓住他的衣摆。
是不是同一伙人,她得亲眼看了才放心。
陆停舟略作思忖,没有拒绝。
一行人来到村里,正好瞧见两名士兵从一户人家出来。
两人手里提着几只活鸡,边走边骂:“这老东西,院子倒是挺大,屋里什么值钱的都没有,白瞎咱哥儿俩选这一家。”
一个老人踉踉跄跄追出院门。
“军爷,军爷,求求你们了,我孙儿得了重病,全靠这几只鸡下蛋换药,军爷,等我孙儿病好了,小老儿一定带着他到军营给你们送钱,军爷,求你们给我留一只鸡,只留一只就好。”
他扑到一名士兵身后,被对方一脚踹倒。
“滚开,你个死老东西!”
“军爷!”老人趴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求求您了,小老儿给您磕头。”
“放手!”士兵拔出长剑,“再不放手,我砍掉你的脑袋!”
他说着,一剑斩下。
“住手!”
冷喝声中,几把长刀将士兵的剑格开。
两名士兵吃了一惊,齐齐退后。
“什么人?”其中一人喝道,“敢阻挠我们虎贲营办事?”
“虎贲营?”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京畿卫?牛询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