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属下大胆推测……赵祁……或许与大王心里的那个人真有牵连。”
“即便李家村极力掩饰赵祁家世,属下还是查到些许信息。
赵祁的母亲……名字叫冬儿。
全名赵冬儿。”
黑袍人话语迟疑,神情充满敬畏。
“下官知晓大王的秘密。”冬儿,那是嬴政心底最深处的痛处。
“你再重复一次?”
“赵祁的母亲,名叫赵冬儿。”
“而且夏御医自从前往李家村后,就递交辞呈留在赵府。”
“难道……”
黑袍人讲完所查之事,嬴政的表情复杂多变——疑惑、喜悦,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这些线索一结合,他怎还会不明白。
纵然蒙武与夏无且费尽心机遮掩。
可李家村曾有诸多外乡客旅居,黑冰台凭借大秦最隐秘的力量怎能毫无收获。
嬴政原意让黑冰台着重查赵祁的父亲,心中想着可能是与夏无且有关,毕竟赵祁样貌与那冬儿太过相像。
可关于赵祁父亲之事毫无头绪,村民们皆不清楚。
然而这番追查下来,却无意间揭开了另一重要事实。
正是嬴政多年渴望的答案。
他苦苦寻找几十年的冬儿,好像终于现身了。
还有更令他震撼的是,当晚同他在章台宫醉酒谈心的赵祁,恐怕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与冬儿的儿子。
“你……退下吧。”嬴政面色微变,吩咐黑袍人。
“诺。”
黑袍人瞥了一眼嬴政,躬身而退。
留下嬴政独自坐在王座上,整个人仿若失去了力气。
他的面容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几年前,蒙武突然向我打听玉佩的事,他必定是在赵祁家中看到了那块玉佩。
那是我送给冬儿的。”
“之后,岳父忽然提交辞呈,留在李家村、赵府附近,只因他得知了冬儿的相关情况,还发现赵祁是他的外孙。”
“而且,岳父之所以前往李家村,是因为他在韩地时偶然见过赵祁,甚至可能觉得赵祁与冬儿面貌相似,这才到李家村进行求证……”
嬴政无力地倚靠在王座上,将这些年零散的细节一一拼凑起来。
逐渐的,一个模糊的答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赵祁的母亲在我刚即位不久便去了李家村,并一直居住在那里不曾离开,不久后生下了赵祁。”
“这表明,赵祁的母亲就是冬儿。
当时她离开咸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怀着我的孩子了。”
“当初,冬儿怀着孕逃离了咸阳,为了不给我制造麻烦。
独自承受,独自诞下赵祁,并将其养育成人。”
“而我,却完全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赵祁……他居然真的就是我和冬儿的孩子。”
“冬儿为了我,在赵国陪伴着我将近十年之久,悉心照料、守护着我。”
“还是因为我,她担忧我的王位不够稳固,害怕我会被暗算针对,因此选择了离开咸阳。”
“同样还是因为我,她一个人隐藏踪迹,悄然诞下我们的孩子赵祁,而我却对这一系列事情浑然不知晓……”
嬴政低声呢喃着,未曾注意到眼角已然溢满了泪水。
就算亲生母亲曾背叛过他,企图与他人图谋颠覆他的王位;即使在童年于赵国饱尝多少欺辱,面对世间的苦楚,嬴政都从未落泪。
可是当下,他的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眼睛变得血红。
强烈的自责和悔恨情绪充盈着全身,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赵祁说他的母亲去世,才选择入伍从军。”
“那就意味着,冬儿她已经……?”
想到此节,
嬴政的眼睛更加泛红,神情里满是不甘与抗拒。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冬儿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去,她答应过要与我生死与共。
她绝不应该抛下我自己活着。”
“不会的,冬儿一定还健在……”
“绝不可能……”
随着声音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语,嬴政的声音越发沙哑起来。
此刻他显得无比乏力,身子瘫倒在地上,双手握紧成了拳头。
这位平日里无畏任何事情的大王,在此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恐惧的是心中最重要的期盼,最大的目标瞬间破灭。
统一全天下这个历代秦君毕生追逐的目标、也是嬴政作为嬴氏子孙所承载的传承意志,
然而在嬴政心中,更深远的意义是找到自己的挚爱女子并与她永远厮守。
以前自己无法保护好她,如今他已经具备这样的能力。
为了冬儿,即便舍弃所有也毫不在意。
“辛胜。”
嬴政艰难挣扎地攀爬至桌边,嗓音嘶哑大声呼唤着侍臣名字。
闻声之下,殿门应声敞开。
辛胜迅速跨进殿内。
当看到嬴政伏案趴在桌子上,双目通红却没有一丝血色,好像遭受过巨大打击时,顿时惊恐不已,急忙跑上前去。
“大王,您发生了何事??”
“立刻请御医来诊治!”辛胜着急说道。
“准备马匹……寡人要去雍城,以最快速度集结轻骑兵,不能让其他人察觉。”
“快!” 嬴政用沙哑的声线吼道,旁人根本无法揣测此时此刻他内心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诺!”
辛胜注视着明显陷入困境的大王,丝毫不敢有违抗之意,马上转身去做相应安排。
“冬儿啊……”
“我明白你定不会丢下政哥哥的,要是真离开,那我也定要见你一面。
若你离去...政哥哥独自存活还有什么意义?”
“你在原地等政哥哥,政哥哥马上就到...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等着。”
嬴政踉跄走到榻边,取出冬儿画像,眼眸泪水横溢,满含无尽哀痛。
距离赵祁大婚只剩下四天。
此时李家村处处灯笼高挂,一片喜庆红火。
知晓赵祁将与李嫣儿完婚消息后,全村村民齐心动员,凡能协助之处均积极相助,灯笼四处悬挂数量极多。
赵府前青石板路上铺设了红毯,整个村庄仿佛进入过年时节般的热闹气氛。
毕竟赵祁没有双亲在侧安排这些事务,这一切均有夏无且和蒙武全盘策划主持。
自然两人也是满腔热忱,在各处细心指导监督。
“老夏,请柬都分发好了吗?”蒙武询问道。
“全都已发放。”
“虽无通关文牒,但赵祁上将军令用途不小,其亲卫营得以进咸阳城,因而请柬也顺利发送完毕。”夏无且笑着回应。
“还剩四日赵祁就要成亲了。”
“最迟明后天便需把嫣儿接回雍城家中安顿好,待赵祁完婚后也算是给予嫣儿正式名分。”蒙武笑着说道。
纵然蒙武过去也曾亲手操办两个儿子婚礼,但那时在他眼中只像是任务达成而已。
而今为女儿置办这桩婚事的感觉迥异。
他全身心投入布置婚宴之中。
当然他还明白赵祁的身世非同小可,乃秦长公子、当今天王亲生骨肉啊。
“想来大王应当已收到邀请函,但他是否会莅临仍是未知。”夏无且略显忧虑。
“唯愿大王政务繁忙无暇亲自出席派大臣过来就是了。”蒙武如此期盼。
“恩。”
夏无且点头:“这几天总算布置妥当村落及府邸,后续只等宾客前来妥善接待一番就圆满了。”
然而就在此时。
“父亲。”
“事情有变。”
蒙恬神色惊慌地匆忙赶到。
“何事这般仓促?”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沉不住气?”蒙武略带不满道。
“父亲,我亦希望表现从容不迫,可惜此事不容淡定。”蒙恬面露焦急,目光屡次投向村口。
“具体怎么回事?”蒙武神情愈加严肃,直觉大事不好。
“大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