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到达大厅的广播机械地重复着航班号,许哲远站在接机人群的最前排,军装笔挺得像一把出鞘的刀。他下意识整了整军装领口,掌心微微发潮。
他特意选了最正式的常服熨平了每一道褶皱,连勋章都擦得能照出人影。手里的接机牌是连夜做的——荧光板裁成离心管的形状,“欢迎回家”四个字下面还画了条微笑的dNA链。
可当夕夕拖着行李箱出现在通道口时,她的视线在扫到他军装的瞬间骤然凝固,随即一个急转弯,低头快步走向另一侧的洗手间。
“夕夕!”姑姑挥舞着手臂迎上去,“这儿呢!”
许哲远刚迈出半步,就见夕夕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进姑姑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对方肩头。“姑姑咱们快走。”
“老师好!”表弟蹦跳着去够夕夕的背包,“我帮你拿!”
领队老师笑着摆手:“既然家长都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学校了。”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僵在原地的许哲远。
自动门开合的间隙,许哲远听见夕夕闷闷的声音:“……能不能走VIp通道?”
她的手指死死拉着行李箱,指节泛白。
“哎呀军装多精神啊!他是你大哥,你害臊什么!”姑姑突然提高音量,“许队长特意请假来的,是吧?”
夕夕的行李箱轮子猛地卡进地缝。
停车场里,许哲远沉默地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姑父快开车。”夕夕突然说“……实验室有样本要尽快处理。”
表弟困惑地仰头:“姐你不是说行李箱里都是脏衣服吗?”
车厢陷入诡异的寂静。许哲远抬头看着坐在副驾驶夕夕通红的耳尖,突然意识到——她在躲,躲穿军装的他。
最终是姑姑强行把夕夕拉出副驾驶塞进后座。
表弟,许哲远与夕夕并排坐在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夕夕立刻缩进后座最角落,卫衣帽子拉得几乎遮住整张脸。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许队长打招呼?”姑姑拧开保温杯递过去,“人家特意请假来接你。”
热水蒸汽模糊了夕夕的表情。她捧着杯子小声嘟囔:“搞这么正式干什么还不如不接。”
表弟突然从许哲远身前探过身子:“姐!mIt实验室有没有会喷火的机器人?”
“有冷冻电镜。”她手指在杯壁上画圈,“就是能把蛋白质放大一百万倍的……”
“哇!那能看到病毒长什么样吗?”
夕夕的嘴角终于松动一点:“嗯,什么形状都有。”
姑姑突然从前排转过身,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夕夕啊,mIt的教授不是说要给你奖学金吗?你考虑得——”
“前面施工,得绕路。”姑父突然打方向盘,轮胎碾过减速带,车身猛地一震。
许哲远用手掌抵住夕夕的额头防止它撞上前座椅背,夕夕转头对上许哲远的眼睛——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此刻微微发亮,像是战斗机紧急转向时的警示灯。
表弟趴在车窗上大喊:“哇!挖掘机!”
这声欢呼巧妙地淹没了姑姑未完的问话。夕夕趁机把脸埋进卫衣领口,鼻腔里全是洗衣粉的味道——和许哲远军装上的气息不一样,他的总是带着点枪油和烈日暴晒后的灼热感。
“姐!”表弟突然转身扑过来,“美国有没有会变形的奥特曼?”
“奥特曼是日本的。”夕夕无语的回,“我研究的是——能让水稻不怕冷的蛋白质。”夕夕手指比划着螺旋结构,“就像给你要的'陨石'……”
姑姑又从前排转过身:“我是说,如果真有机会出国深造……夕夕你…”
“右转请注意。”车载导航突然提高音量。
姑父跟着指令猛打方向,姑姑的珍珠耳环随着惯性晃出一道银光。姑姑不满的瞪了姑父一眼,姑父轻轻拍了拍姑姑的手,冲姑姑微微摇头。
红灯亮起时,车厢陷入诡异的安静。
“到了。”姑父停稳车。
夕夕听见后备箱自动开启的嗡鸣,听见表弟嚷嚷着要拿行李,听见姑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但最清晰的,是驾驶座姑父传来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夕夕。”姑姑拉开车门,“快下车……”
夕夕跳下车,表弟突然拽住夕夕背包:“姐!你答应给我带的陨石呢?”
夕夕无奈地翻口袋,掏出一块用锡纸包着的“陨石”——其实是实验室的磁性纳米材料。表弟欢呼着跑开时,她突然喊住他:“……这个不能吃!”
许哲远看着姐弟俩在夕阳下拉长的影子,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带实验样本回家时,也是这样紧张地叮嘱“千万别打开”。
到家后,许哲远站在楼道没跟上去。夕夕无奈又退回他身旁,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其实……你穿军装很好看。只是……我讨厌被陌生人盯着看。”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许哲远摸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轻声回到,又像喃喃自语:“下次穿便服,不戴勋章,站最后一排 。”
厨房的推拉门漏出一线光,听见姑父压低的声音: “——别当着许队长的面提留学的事,人家是夕夕堂哥,要是反对……”
水龙头哗哗响着,盖住了后半句。但夕夕太熟悉姑父的语气了,那种成年人自以为是的体贴,就像她实验室里那些过度包装的防震材料。
冰箱门突然打开,夕夕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起眼。许哲远站在冷光源里,手里拿着她前几天寄回来放到冰箱里的菌种培养皿——那是她从mIt带回来的嗜冷菌样本,此刻正冒着丝丝白气。
“温度调太低了。”他递过培养皿,军装袖口沾了滴水珠,“会冻伤。”
夕夕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掌心。
餐桌上,姑父热情地给许哲远夹菜:“许队长尝尝这个红烧肉,用料酒焖的。”
“夕夕,”姑姑放下筷子,“你爸爸昨天打电话了——让你好好考虑出国的事。”
“砰!”
许哲远的汤碗突然翻倒,热汤在桌布上洇出大片深色。他手忙脚乱地擦拭,作训裤上沾满油渍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王牌飞行员的影子。
表弟趁机宣布:“我要用姐的显微镜看洋葱细胞!”
阳台上,夕夕看着许哲远拧干抹布。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架迫降的战斗机。
“大哥,你不用这样。”她盯着许哲远有些不解他今天的行为,“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水龙头还在滴水,许哲远的手停在半空。 脸上是不易察觉的笑。
晚上夕夕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着许哲远今天打翻汤碗时的手抖——那种不自然的震颤,他今天穿着整齐的军装站在候车厅等着她,还有在车上他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她能感觉得到许哲远非常不希望她出国。
第二天清晨,夕夕在玄关发现一张折成纸飞机的便签。展开是张机场贵宾厅的邀请函,背面写着: “如果有一天你想飞,这是我的航空燃油编号:J-20YUxI”。夕夕皱眉没看懂什么意思。
\"你俩吵架了?\"表弟突然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那罐\"陨石\",\"许哥哥昨天都没笑。\"
“他是我哥,就算我俩吵架, 我俩很快就能和好。更何况我俩没有吵架,”夕夕自己也不知道她和许哲远到底怎么了。她也觉得他俩之间怪怪的,没有以前相处的那么自在了。
冰箱前,夕夕发现被重新排列的试剂盒。
原本杂乱摆放的Ep管,现在按颜色渐变排成了彩虹序列——这绝对是许哲远的手笔,只有他会在整理弹匣时按口径做色卡分类。
最底层的培养皿上贴着便签:【4c保存,勿冻】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几乎划破标签。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像是某种无声的叮嘱,又像是……告别前的整理。
夕夕盯着那些标签,胸口突然发闷。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明明以前他只会笑着吐槽她“实验室像被轰炸过”。
移液枪的液面在灯光下微微晃动,夕夕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这是今天第三次加样失误,而罪魁祸首正坐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许哲远背挺得笔直,军装袖口沾着刚才打翻的咖啡渍,像块倔强的污渍鉴定标签。
\"你很闲吗?三天两头的出来,部队是你家开的吗?你到底怎么了?\"她终于摔下枪头,\"从接机开始就...\"
窗外突然传来战机掠过的轰鸣,许哲远条件反射般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夕夕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许哲远弯腰捡起她掉落的移液枪头。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在触及枪头的瞬间微微一顿——仿佛那不是塑料制品,而是某种易碎的、珍贵的东西。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接,却在即将碰触到他时猛地缩回。
许哲远的手悬在半空,像一架被迫悬停的战斗机。
表弟抱着游戏机撞开门:\"许哥哥!你战机模拟器记录被破了!\"
许哲远接过游戏机,手指在摇杆上无意识摩挲。夕夕突然发现他今天没戴手套——那双能盲拆手枪的手,现在正把\"重启键\"按得咔咔响。
\"是...因为我出国的事吗?我说了我不出国,你怎么就不信啊!\"
游戏机突然爆出\"Game over\"的音效。
第二天,夕夕在离心机旁发现张被液氮冻住的纸条。解冻后显现出潦草的字迹: \"我无权为你的梦想设限,但请允许我的离心机暂时失衡\"。落款画着架倾斜的战斗机,航迹云组成破碎的dNA链。
夕夕无语的不行,大哥最近写的东西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他到底想干嘛?最后她实在想不明白,就归结于大哥的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