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垂着眼,睫毛在烈日下投出极淡的阴影。
她听见自己心跳得又急又重——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来李忘川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斩神族、直面巫神。她不敢让少年看出端倪,只能把情绪压进眼底,面上仍旧是好奇又无辜的神情。
“你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声音轻得像夏城掠过的一阵风,却刚好够少年听见。
少年立刻挺直脊背,语速飞快,像在邀功:“李忘川是突然冒出来的。万年来,神族即巫神,没人敢违逆。可此人——”
他压低嗓子,左右扫了一眼,才继续道:“——不仅抢走立山秘境的始兽遗宝,还传说拥有初生之界那种逆天器宝。甚至在百年前,器宗一役,那李忘川还有身边跟着的那个叫做白瑶的女子,凭借翠影剑之威不仅灭了器宗,还将神族步六孤氏九名强者诛杀,可谓是胆大至极”
说到“极美狐媚女子”时,少年眼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向往,旋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补一句:“那女子只是元神之体,分神后期顶峰,却不知为何没合体,就一直以元神行走。不过自此之后,巫神震怒,他们二人被通缉。但此二人不知怎的却隐藏的极深,这么多年也从没有人发现过他们的踪迹。”
雀儿微蹙眉,似在认真思忖,心底却掠过妖皇皇冠的冰凉触感——那是她为了后人不被巫神所奴役,同时也是为了来到这灵元大陆,动用其中的巫神之力划开了空间裂缝并将其带到了这里。
少年忽然话锋一转,狐疑地盯着她:“立山秘境那一役,王氏和尉迟氏损失惨重,小姐身为王氏嫡脉,应当比我清楚吧?”
雀儿睫羽轻轻一颤,随即垂下眼,声音细若游丝,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年幼位低,族内此等秘事无从知晓。何况是这种丑事……我没资格。”
少年眼中的疑色瞬间散去,换上安慰的口吻:“小姐勿忧。生于神族,本就高过千万生灵。李忘川与白瑶再强,终逃不过神族与巫神的裁决。”
雀儿的神思早已飘出夏城,飘去不知多远的地方。她仿佛看见李忘川仍穿着那件旧月白长衫,唇角带着她熟悉的淡淡弧度。
她想告诉他——
“忘川,赢玉停在元婴中期,功法折寿,她已白发苍苍,不愿让你见她老态,于是独自留在寒冥大陆清寒宫,守着大家最后的退路。”
心底的声音低低回荡,像风穿过空殿。
“婉儿强行闯进幻墟,只为走一遍你曾经的路。结果只剩一缕残魂逃出,幸好有个叫幽凝霜的女子认出她与你的牵绊,把她的残魂带走……她说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她。”
回忆像刀子,每念一句,雀儿的心口就像被刀剜一次,眼眶迅速泛红,泪珠在睫毛上颤,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还有你知道吗?....”
可是最终雀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双颊微红,还是不知该如何说起,毕竟那是她擅做主张所做之事,而李忘川应该对此一无所知,她害怕他会怪自己,更害怕将这误解为自己的自私。
身旁的少年见她脸色变幻最终停留在一丝凄然间,忙不迭地柔声安慰,可那些话落入雀儿耳中,比风还轻,半点进不到心里。
忽然——
轰!
一道磅礴神念自万里外横空而来,瞬间锁死雀儿周身气机,像无形铁箍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她心头猛地一沉,血液像被冰水浇过,连呼吸都滞住。
少年同样察觉,脸色骤变,十指连弹,数十丈符箓“哗啦啦”展开,青、赤、金、紫各色符光交错,化作一面面小盾挡在气机前方。
“别怕!”少年低喝,英雄气上头,竟不顾自身安危,手腕一抖,所有符箓化作数十道流光,朝锁定的源头轰然射去。
符箓破空,发出尖锐啸鸣,在烈日下划出绚烂尾焰。下一瞬,天空被数十道遁光撕裂——来人皆着神族制式锦袍,绣纹华丽,灵压如山。为首几人胸口绣着王氏金纹,其后袖口领口缀着尉迟氏的暗青印记。
尉迟元咧嘴大笑,声震长街:“王宣子,抓个出窍期的小娘们儿,也劳你王氏还邀我尉迟氏一同出动这么多人?更妙的是——你们家的狗崽子竟想护食?哈哈,有趣!”
少年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心中一惊,急忙转过头来。当他看到王宣子时,惊愕和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但还没等他发出声音,王宣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便如同一座冰山一般,让他的话语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王宣子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朝着自己的眉心轻轻一点。那原本印在他眉心处的朱砂印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化作一道血红色的利刃,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这道血色利刃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少年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是被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切开了一样,从眉心到胯下,一条笔直的裂口悄然出现。
这裂口平滑得如同镜子一般,没有丝毫的瑕疵,仿佛是被精心切割而成。少年的元婴和尚未成型的元神,也在这一瞬间被一分为二,瞬间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没有一滴鲜血溅出,也没有一声哀嚎响起,只有那两半失去了生机的躯体,缓缓地倒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王宣子目光落在雀儿身上,冰冷漠然:“随我回族,成为巫神信徒。你拥有巫神投射之力,这是荣耀,不可拒绝。”
雀儿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王宣子身后两名老者早已掐诀,磅礴元力化作两束暗金锁链,将她四肢、灵识、声音尽数封死。
对于那少年她并无任何同情,因为当少年说话那句“李忘川和那白瑶终究会受到巫神惩罚”的刹那,雀儿便将他当做了敌人。
尉迟元“啧”了一声,兴致寥寥地甩袖:“戏散场了,真没劲。”
王宣子朝他拱手,语气客气却冰冷:“尉迟兄,今日之事谢了。你我两族同气连枝,改日再叙。”
遁光卷起,王氏众人带着被封禁的雀儿,须臾消失在天际。尉迟元朝着遁光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对着身后的余下的五人说道:“走吧,别白跑!先找酒楼灌几坛,再去炉鼎之所松松筋骨!”
尉迟氏六人骂笑着踏空而去,只留下被风卷的符箓残灰,和少年裂成两半却未沾血的尸体静静躺在长街中央,阳光照在上面,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