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雾气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幔,笼罩着整座白河城,仿佛连阳光都被这诡异的气息所吞噬。城墙斑驳的砖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雾气的结晶,还是这座城市无声的泪滴。
城门处,两名天律盟执法使身着漆黑的长袍,腰间悬挂的令牌在雾气中泛着冷光。他们冷眼看着逃难的百姓,那些百姓大多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玉简,玉简上幽蓝的光芒不断闪烁,记录着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
“真是报应。” 其中一名执法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幸灾乐祸,“谁让他们偷偷服用‘相思引’解情劫丹?这恶情瘟,便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阴影里,苏半夏藏身于一处破旧的屋檐下,紧紧攥着手中的药箱。药箱的木质表面已经有些磨损,却依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是她作为医者的尊严与信仰。听到执法使的话,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底燃起愤怒的火焰,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冲动。
冷月站在她身旁,一身素白的衣袍在灰雾中显得格外醒目。她伸手按住苏半夏颤抖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冷静:“是陷阱。天律盟早就料到我们会来救这些百姓,他们布下这局,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
“我知道。”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雾气中弥漫着的腐臭气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城里还有孩子,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不该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她的眼神坚定,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染疫的孩童被集中关在城主府那阴暗潮湿的地窖里。铁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霉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苏半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地窖内,昏暗的光线透过头顶的小窗洒落,形成几束微弱的光柱。最小的孩子不过三四岁,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稚嫩的皮肤上爬满了诡异的红纹,如同一条条毒蛇,在苍白的肌肤上肆意游走,那是情感被强行抽离的征兆。
守卫的修士一身横肉,脸上 scar 狰狞,见苏半夏靠近,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他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在手中晃了晃,瓶中的药丸碰撞发出 “沙沙” 的声响:“想要救他们?用你的‘声’来换。”
苏半夏目光落在那瓶药上,只见药丸猩红如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正是改良版的情劫丹。她当然知道这药丸的可怕,只要服下,就能暂时抵抗瘟疫,但代价是…… 永远失去一种感官。
她拾起药丸,对着头顶的光柱细看,阳光穿过药丸,在她眼底投下一片血色的阴影。忽然,她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几分决绝:“成交。”
话音刚落,她反手将三根金针刺入自己喉间的穴位。银针入肉,鲜血渗出,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红梅。“现在,我听不见了。” 银针嗡鸣中,她平静地撒谎,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异常坚定,“把药给我。”
守卫狐疑地盯着她,眼中满是不信任。突然,他拔剑刺向她耳畔,剑风呼啸,带着凌厉的杀意。苏半夏心中一惊,却强迫自己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任由那剑尖在距离自己耳朵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
“哈!真是个傻子!” 守卫见她毫无反应,大笑着扔出药瓶,“滚吧!别死在这儿碍眼!”
苏半夏弯腰捡起药瓶,指尖触到瓶身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世界将彻底改变。
地窖内,苏半夏摸索着找到一个破旧的陶碗,将药丸小心翼翼地化入清水。碗中的水渐渐变成暗红色,仿佛融入了她的心血。她挨个走到孩子们身边,用汤匙轻轻喂给他们。
药效发作时,孩子们的身体开始发烫,脸上的红纹也愈发明显。苏半夏掌心凝聚起寒髓灵焰,轻轻按在孩子们的胸口,灵焰顺着经脉流入他们体内,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罩。可随着治疗的进行,她发现自己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越来越看不清。
她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真正的代价不是听觉,而是视觉。但她没有停下,依旧摸索着继续治疗。第五个孩子苏醒时,苏半夏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通过指尖的触感,感受到他逐渐恢复的体温。
“还有人吗?” 她轻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又有几分不安。
没有回应。
不是因为无人答应,而是她彻底陷入了无声的黑暗。那一刻,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作为医者,她的使命就是救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冰魄剑的嗡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成为了苏半夏唯一的方向标。那清越的剑鸣穿透地窖的墙壁,传入她的耳中,虽然微弱,却让她心中燃起了希望。
她扶着墙壁,循着声音一步步爬出地窖。台阶高低不平,她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体朝着地面栽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冷月。苏半夏心中一暖,所有的恐惧与疲惫仿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栖息之所。
她感到对方抓过自己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孩子们,安全。”
苏半夏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到孩子们平安无事的模样。
冷月又写:“齐不语,去偷解药。”
苏半夏点点头,齐不语的身手她是知道的,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最后,冷月写:“我带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苏半夏眼眶发酸。她想笑,却流下两行血泪,那是欣慰的泪,也是感动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