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像浸了铅的海浪，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我的耳膜生疼，后颈那股发烫的热流还在窜，眼前不时闪过藤蔓绞碎恒星的画面——和刚才在剧痛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终结之地......你们，是否准备好迎接审判？\"
这声音撞进颅骨的瞬间，我踉跄一步，扶住星骸的掌心被灼得生疼。
星骸表面的纹路在发光，像某种活物的血管。
卢峰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扯下破碎的全息眼镜，血珠顺着手背的伤口往下滴，却只是盯着腕间的微型终端，喉结动了动：\"频率......和世界树根脉的共振波重叠率97%。\"
我喉咙发紧，转头看向佐拉。
她不知何时站在光流边缘，幽蓝的光缠过她的发梢，连瞳孔都泛起同样的颜色。\"这是谁？
它到底是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战术服下摆——刚才被碎片擦过的肩膀还在渗血，血腥味裹着焦糊气往鼻腔里钻。
佐拉的睫毛颤了颤。
她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温度的冰雕：\"守墓人。\"她的声音比虚空更沉，\"宇宙终结者的残响。\"
\"残响？\"卢峰的终端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他猛地抬头，\"等等——\"指尖快速敲击终端屏幕，\"空间曲率异常！
这片虚空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他喉结滚动，\"是高等文明用意识构建的牢笼。
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我后颈的热流猛地窜到头顶。\"自毁机制呢？\"
\"一旦触发......\"卢峰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世界树核心区域都会坍塌。\"
斯隆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了奥利维亚，枪管抵着她的太阳穴，战术靴碾过地上的星骸碎片：\"博士，你比他们明白。\"他的倒五芒星刺青在光流里泛着青灰，\"怎么唤醒守墓人的力量？
说。\"
奥利维亚没有躲。
她眼尾泛着和光流一样的幽蓝，像是被这虚空浸透的琉璃：\"唤醒？\"她轻声笑，\"你以为它是工具？
它是封印。\"她突然转向我，瞳孔里的光流剧烈翻涌，\"黑暗在它背后，比世界树更古老的黑暗。
它在等......\"她的声音突然被嗡鸣截断，\"等证明我们不是威胁的证据。\"
斯隆的枪管重重顶进奥利维亚的皮肤，她额角立刻洇出血珠：\"少他妈说废话！\"
\"够了！\"我冲过去，却被一道光流猛地弹开。
后背撞在星骸上，疼得眼前发黑。
卢峰扑过来拉我，他手背上的血蹭在我战术服上，烫得惊人：\"冷静！
这光流有斥力场——\"
\"证明？\"斯隆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用你们的命证明？\"他反手拔出手雷，保险栓在指尖转了个圈，\"那就让这鬼地方看看，人类敢不敢......\"
\"斯隆！\"伊恩的声音从右侧炸响。
我转头，看见他背贴着星骸，右手正慢慢滑向腰侧的战术包。
他的枪早就掉了，但眼神像淬过冷铁，\"你炸了这里，我们全得死。
包括你要的力量。\"
斯隆的手顿在半空。
手雷的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忽然，他猛地将手雷砸向地面。
金属撞击星骸的脆响里，我听见伊恩那边传来极轻的\"咔嗒\"——像某种精密仪器启动的声音。
嗡鸣突然拔高。
所有星骸的旋转速度快得连成一片蓝光，我眼前闪过无数重影：佐拉的嘴唇在动，卢峰在喊什么，奥利维亚的血滴进光流，绽开细小的涟漪......
\"它在扫描。\"佐拉的声音穿透嗡鸣，\"扫描我们的意识。\"
我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画面里，藤蔓不再摧毁恒星，而是被某种更庞大的阴影绞碎——在阴影最深处，有双和刚才一样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林博士！\"卢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终端显示出口在光流中心！
但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共鸣。\"奥利维亚的声音突然清晰，她抬手，光流顺着她的指尖凝成一个星图，\"和守墓人的频率共鸣。
证明我们......\"
嗡鸣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卢峰急促的呼吸，斯隆压抑的咒骂，还有伊恩那边若有若无的电流声。
光流中心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像某种巨兽的嘴。
\"准备好。\"佐拉的手按上我的后背，她的体温冷得惊人，\"它要做决定了。\"
而在这一切之上，我听见伊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信号已锁定......\"
伊恩的“信号已锁定”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我紧绷的神经。
余光瞥见他背贴星骸的身体突然绷直，战术包拉链撕开的轻响混着电流杂音。
他右手掏出个巴掌大的银色装置——那是三天前在月球基地，他偷偷塞给我的便携式信号追踪器，说“万一奥利维亚的脑波残留能当钥匙”。
此刻他指尖抵着装置侧面的纹路，指节因用力泛白，装置表面浮现幽绿的数据流：“来了！”
数据流突然炸开成蛛网，虚空中某处空气扭曲成透明的茧。
伊恩几乎是扑过去的，战术靴在星骸上擦出火星，左手按在茧状空间边缘时，我听见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
“侵入成功！”他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但这不是地球编码……操，这是……”他突然顿住，屏幕蓝光映得他瞳孔发亮，“星界议会？资料里反复出现这个词，还有……”
“佐拉！”卢峰的惊呼截断了伊恩的话。
我转头，看见她整个人在光流里震动，原本垂落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被火烤的藤蔓卷成暗青色的球。
她的声音从球心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守墓人的量子叠加态即将坍缩！它在计算每个意识体的威胁值——外来者必须做出选择，现在！”
选择？
我的后颈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剧痛，而是某种灼烧般的清醒。
奥利维亚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证明我们不是威胁的证据。”卢峰的终端在震动，他快速划拉屏幕，血珠滴在上面晕开小红花：“世界树根脉的共振波正在同步你的脑电波频率——林博士，它要的是意识共鸣！”
我抓过他终端上的神经接口，金属贴片贴上太阳穴的瞬间，电流窜进大脑。
记忆碎片开始翻涌：卢峰在实验室熬红的眼，我们在火星观测站用咖啡杯当庆祝道具，奥利维亚三天前在走廊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斯隆用倒五芒星刺青威胁研究员时，那滴溅在我实验日志上的血。
“把这些都传过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们的恐惧，我们的挣扎，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世界树——”
“你疯了？”斯隆的枪管突然抵住我后颈，“那东西会读心！”但他的声音在发抖，我能感觉到他握枪的手在颤，倒五芒星刺青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
奥利维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她额角的血还在滴，却朝我轻轻摇头：“它要的不是秘密，是……”
“是信念。”佐拉的藤蔓球突然绽开，幽蓝光芒裹住我的手腕，“用你最原始的意志，告诉它——人类为何值得被留下。”
我按下神经接口的确认键。
刺痛从太阳穴蔓延到后颈，眼前闪过无数光斑：那是卢峰终端里的星图，是世界树吞噬参宿四时的红光，是奥利维亚昨天偷偷塞给我的加密文件——她在文件最后写着“或许星界议会能解释这一切”。
数据流顺着神经接口涌进虚空，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颅内轰鸣，每一下都撞着“我们不是侵略者，我们是幸存者”的念头。
虚空中的光流突然静止。
所有星骸停止旋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伊恩的追踪器“叮”地响了一声，他猛地抬头：“资料提取完成，但……”
“样本编号：人类。”
这个声音比之前更清晰，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却又带着某种机械的精准。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它在说我们的语言，用的是中文。
“评估维度：存续欲、破坏性、协作性。”
光流里浮现出半透明的数字，我看见“存续欲”那一栏跳出9.7的红色数值，“协作性”在5.2和6.8之间跳动。
斯隆的枪“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那些数字，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话。
“结论：未完成。”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光流中心的缝隙突然暴涨。
那不是之前的幽蓝，而是某种更深邃的黑，像被揉碎的星空。
卢峰的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空间坐标偏移！这不是回地球的路径，是……”他的声音卡住了，终端屏幕上的星图正在扭曲，原本代表太阳系的光点被撕成碎片。
“新的筛选场。”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奥利维亚走过来，她的手穿过光流，指尖触到那片黑暗时，黑幕里溅出几点银星，“和我在脑波里看到的一样……”她转头看我，眼尾的幽蓝淡了些，“林博士，这是机会。”
斯隆突然冲过去，他的战术靴刚碰到黑幕边缘，就被反弹回来撞在星骸上。
“操！”他捂着胸口咳嗽，“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引力突然变了。
我踉跄一步，卢峰立刻抓住我的胳膊，他手背上的血蹭在我手腕上，烫得惊人。
那片黑幕在吸扯着什么，我的战术服下摆被拉得笔直，耳边响起类似海浪的轰鸣——不是之前的嗡鸣，更像是无数钟表同时走动的声音。
佐拉的藤蔓重新舒展，她站在黑幕前，影子被拉得老长：“通往终极之门的路径已经打开。”她的声音比之前更沉，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但代价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不可回头。”
伊恩的追踪器突然发出蜂鸣，他举起装置，屏幕上的数据流正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字：“时间碎片坐标已定位——”
黑幕里吹来一阵风。
我闻到铁锈味，不是血，是某种更古老的金属气息。
卢峰的终端屏幕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映着黑幕深处闪烁的光斑：“那里面……有好多星星。”
斯隆突然笑了，他抹掉嘴角的血，弯腰捡起枪：“不可回头？老子活了四十年，就没怕过回头路。”他踢了踢脚边的星骸碎片，“走啊，博士，不是要找答案吗？”
奥利维亚伸手碰了碰黑幕，指尖刚触到边缘，黑幕里就伸出一根银色的丝线，缠住她的手腕。
她倒吸一口气，却没有挣扎：“它在邀请我们。”
我望着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后颈的热流还在窜，这次的画面里没有藤蔓，没有阴影，只有无数碎片般的星轨，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星空。
“走。”我听见自己说。
卢峰的手在我胳膊上紧了紧，伊恩把追踪器塞进战术包，斯隆拍了拍枪套，奥利维亚对着黑幕笑了，佐拉的藤蔓在风里轻轻摇晃。
黑幕深处的引力更强烈了，我的脚尖已经悬在边缘外。
最后看了眼身后——星骸还在，光流还在，只是那些幽蓝的光，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白。
“抓紧。”卢峰低声说。
我迈出了脚。
黑幕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有什么东西在碎片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