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这番豪言壮语说出口,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闲月轩内的众人无不为阎馗的无限豪情所感染,个个心潮澎湃,仿佛立誓之人是他们自己似的。
阎馗的紫红色面庞上终于展露出了一丝笑容,继续慷慨陈词道:
“今日,本是我准备在故乡停留的最后一日,
明日太阳东升之时,我便要远走天下,前往各地拜师学艺了。
却没成想,在此临别之际,我竟还能有机会结识到这位小兄弟,并意外得知了我的仇敌到底是谁。
阎某人在此谢过这位小兄弟了,待我学成归来之日,便会斩下那三妖的狗头,再身携它们的头骨,尽斩世间妖魔……”
“壮士好胆魄,在下不得不叹服,”
面对店内愈发激昂的气氛,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逸之忽然出言,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宣讲,
“不过在下也有一言,想要提醒提醒壮士,不知壮士可愿听在下一句逆耳忠言?”
“噢?小兄弟,你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虬髯大汉挥了挥袖,抚着胡须,望着林逸之,双目炯炯有神。
林逸之微不可察地瞟了岚儿一眼。
与店内热烈的氛围不同,此刻的她低着小脑袋,默不作声,眸光难明。
向来机灵的她,甚至连林逸之在偷看自己都没有发觉,眉眼间郁结很深,都快把心事重重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今日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将心比心一下,岚儿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吧,
分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周围人们恶语相向,喊打喊杀。
可是,岚儿素来城府极深,如今却失态,原因真的仅仅因为如此吗?
相较而言,青鸾就表现得非常无所谓了。
她甚至还撑起了下巴,像看小孩似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酒肆内斗志昂扬的众人。
林逸之压下心绪,缓缓道:
“或许壮士不能理解,但在下还是想提醒一句——
在下认为,就算是妖族,其中也并非所有妖怪都是恶的,应该也是有好妖的。
若只是遇见妖便一棍子打死,不假分辨的话,必定会伤及无辜,
那我们人族,又与草菅人命的妖族有何区别……”
林逸之的话才说到一半,在闲月轩中起哄的其他人便坐不住了,当即纷纷呵斥道:
“笑话!妖能有什么好妖?无不是恶贯满盈,嗜血成性之辈。
就算有时候看上去良善,那也只是它们为了掩盖行恶时做的伪装罢了!”
“自古以来,恶妖伤人之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件,可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妖族会做好事呢!
就算真的一棍子打死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死不足惜!”
“你这小孩不会是怕了吧?妖魔和畜生有何区别?杀了就杀了,还需要想那么多?”
林逸之听得双眉紧皱,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
这些日子,三妖在浔阳城中肆虐,伤人无数,或许眼前酒肆内的这些看客当中,便有谁的亲友曾为三妖所伤。
故此,乡亲们对妖族戾气重是必然的。
可妖族,也同样是会有亲友,会有在乎之人的啊。
就像,岚儿那样。
冤冤相报何时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虬髯大汉开口了:“不知小兄弟……是何出此言呢?
与人族不同,妖性本恶,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亘古不变的道理。
纵使偶有未曾作恶过的妖,但它们的族人中,它们的亲友间,也定然会有恶贯满盈之辈,又何来错杀之说?
可况它们本性嗜血,也难保日后不会作恶伤人。
人与妖注定势不两立,就算真的伤及无辜又如何?我宁愿真的错杀,也不愿放过一个作恶的妖魔。
大不了诸般罪业尽归吾身,待我斩尽天下妖魔,真正还世间一个太平之后,我自会引咎自裁,去地狱里再与它们作伴!”
“好!”
群情激昂的众人再次喝彩。
迎着虬髯大汉那坚定无比的目光,林逸之也不由一时语塞。
一部分原因是,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力排众议的阻力实在太大。
群情汹汹,他方才只是轻飘飘逆着说了一句,便收获了排山倒海的唾骂。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其实虬髯大汉说得不无道理。
毕竟我们皆是人族,又何必去管妖族人的死活?
可若是真的人人都这么想,那在妖族眼中,我们这些人族又与那些无恶不作的恶妖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
林逸之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
岚儿捏着小拳头,放在胸前,呆呆地凝望着林逸之,
双眸间泪花隐约,衬得眼波分外潋滟,柔软得像是清晨时候,洒落窗台的第一缕曦光。
“族群中其他妖的罪过,却让完全无辜的好妖来承担吗?
甚至说,还拿将来还未发生之事定罪……”
耳畔咒骂声仍旧聒杂,林逸之冷笑连连,双眸间也不再有一丝犹疑。
“为了天下太平,些许牺牲是必要。”
虬髯大汉面不改色,又吞了口酒,缓缓答道。
林逸之眸光一冷,正欲继续争锋相对。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自他身后飞掠而过,裹挟来一阵香风。
“岚儿!”
林逸之面色骤变,当即站起身,与虬髯大汉说了声告罪,便在众人如出一辙的懵圈目光中,立刻追了出去。
“这俩小屁孩,真是不让人安生,我都还没吃完呢……”
与不明所以的众人不同,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青鸾则是一脸无奈。
她抱怨式地嘟囔了句,又捻起最后几颗酪樱桃,一股脑丢进小嘴中,这才手中掐诀,化作一缕青芒随风离去。
林逸之走得匆忙,众人始料未及,让闲月轩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这小崽子,居然为妖族说话,我呸,真是人族的败类!”
一位看客似是先前骂得还不过瘾,忽地又啐了声。
“这小兄弟是我的恩人,还望这位兄台莫要无礼。”
虬髯大汉冷冷瞥了这名看客一眼,他登时便闭上了嘴,不敢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