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李先生那天吃完晚饭就开车出去了。再回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看得出来李太这两天在家比较烦躁。以前他们吵完架,偶尔李先生也会几天不回来,可这回好久没有听到他们吵架了呀。也许人家俩人吵了,丽芳作为保姆不知道?也有可能。可那天明明还在一起好好吃过晚饭才开车走的呀。
李太这两天经常打电话,有时能接通,有时提示您拨的电话已转入来电提醒。
丽芳觉得,这家人也不好弄,这关系看着刚稳定一点吧,又开始几天不回来。或许别人家夫妻也都是吵吵闹闹吧。谁知道呢。
李先生再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大概十点多钟。回来后没直接上楼。可能是一个人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喝茶什么的。丽芳这个时候还没睡着,听到一些器皿发出清脆的声音了。
又听到打电话的,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听到这边李先生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到了,你早点休息吧。’
听着客厅窸窸窣窣的声音,丽芳慢慢快睡着了。
正迷迷糊糊,就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不是李先生上楼,而是楼上有人下来了。夜里太静啦,一点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丽芳刚酝酿的一点睡意全没了。
接着就听到李太并不友善的声音响起:‘你这几天去哪了?’
李先生沉着的回答:‘不是和你说了公司有事吗。’
李太说:‘那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电话去公司了,你不在。’
李先生烦躁的声音响起:‘谁告诉你处理公司的事情就必须在公司?’
没听到李太的声音,似乎被噎住了。
过了一会,李先生放缓了语气说:‘这几天在谈新项目融资的事情,有时接电话不方便。’
李太突然就爆发了,冷笑一声,接着大声道:‘融资?和谁融?和她吗?’
李先生没有说话。
李太接着说:‘为什么偏偏要和她们家融资?安的什么心?’
李先生不怒反笑的说:‘你以为很容易?我想和谁融就和谁融?’
李太说:‘可你们已经离婚了,干嘛还这样藕断丝连?’
李先生似乎在压制着怒气,说:‘有些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李太不满的说:‘难道为了做生意就什么都可以做吗?我看你们是没离干净吧?’
李先生也怒了,大声说:‘你别以为生意好做?我够烦的啦!’
李太也大声说:‘你烦?你以后能正大光明的见她,不是应该高兴吗?’
李先生似乎累了,缓缓的,低声的说:‘算了,上去睡觉吧。’
然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又过了好一阵,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丽芳看了看手机,这时已经十二点了。本以为能好好睡一觉了。现在莹莹大了总爱走动,再加上李太要求也高,丽芳又没有专门培训过育婴师,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是真累啊。
丽芳很快睡着了,在梦中听到一声尖叫,惊醒了,下意识伸手去搂身边的莹莹,还好还好,只是自己做了个梦,莹莹还睡得好好的。胖乎乎的两只小手五指伸展着,圆圆的小脸上两坨苹果红,小嘴巴还一动一动做着吃奶的动作呢。
正准备继续睡,听到李太的,鬼哭神嚎,似乎比以往都要痛苦。
还听到男人,兴奋的hou声。
听到‘叭哒’一声开门声,又听到关门声,丽芳想,难道是家务保姆凤秀?又或者是李先生回了自己房间?
又过了一会,楼,上开始响起李太的哭声。
丽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前再怎么样,李太可从没哭过的呀。
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上去看看呢?又想到自己上次拍门和李先生对峙的事情,太可怕了,也是多管闲事。上次李先生虽然过后并没有骂自己,可如今再犯,保不齐就该卷铺盖走人了呀。不管吧,又显得自己很冷血。
想了想,这么静的夜,二楼住的凤秀难道没听到?人家都能沉住气,自己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呢?人家到底是在高端家庭做过的,见多识广,知道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自己管的别管。再想想,李太既然是能哭出来,是不是证明没什么危险了?
哭声渐渐小了。算了,为了保住工作,也为了顾全别人隐私,丽芳决定继续睡觉。
经过这几番折腾,丽芳再也没睡踏实过。
第二天早上照常七点起床,丽芳感觉头痛欲裂,还恶心反胃。
今天凤秀倒是没做养生餐,煎的火腿和鸡蛋,烤香肠,吐司,磨的豆浆。丽芳去厨房的时候,凤秀正用手拿着一片吐司卷着烤香肠在吃,左手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热豆浆。
丽芳一夜没睡好,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在厨房桌子另一边坐下。倒了半杯豆浆,喝了两口,又拿起一片烤吐司吃起来。
凤秀可能是刚吃过煎鸡蛋。嘴上还油乎乎的,鬼鬼祟祟的伸着脖子往楼梯口瞄了一眼,又把脸凑到丽芳跟前,用那只刚端过杯子的手挡在一边脸旁,肩膀碰了碰丽芳,兴致勃勃的说:‘哎,你昨晚听到了吗?’
丽芳知道她说的什么,可看着那两片油乎乎的大嘴唇子都凑自己脸上来了,没睡好觉的那种难受排山倒海袭来,突然就想吐。
喝了一口热豆浆往下压了压。看到凤秀还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回答呢。只好说:‘没有,昨晚睡得早。’
凤秀用眼角瞟了眼丽芳,又把脸凑上来说:‘啧啧啧,错过好戏了。’
丽芳往后缩了缩,明知故问道:‘什么好戏?’
凤秀一脸暧昧的说:‘又,哭,又叫,的,太,带,劲了。难怪不肯吃养生餐了,这一晚上得耗费多少精力呀。’说完还撅了撅嘴,摇了摇头,一副很鄙视的样子。
丽芳特别反感她油乎乎的大嘴唇子,于是故意半开玩笑半说她:‘那你怎么也不吃养生餐呢?难道你晚上也要耗精力?’
凤秀作势要打丽芳,边笑着又往楼梯口瞄了一眼边说:‘你们都不吃,我一个人还得单独做,多麻烦呀。算了。’
丽芳今天特别难受烦躁,成心和她过不去的说:‘那吐司也肯定是比火腿和鸡蛋养生呀。’
凤秀一时有点尴尬,但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看着丽芳的杯子说:‘你这个年纪的女人不能喝豆浆的,含,雌,激素多,容易长子宫肌瘤。’
丽芳慢慢的边喝边说:‘那你怎么能喝呢?’
凤秀得意的说:‘我更年期都过了,不会再在长了。’
丽芳说:‘那真不能喝。得小心了,怕就怕绝经后再长。’
其实丽芳也不懂,就是要故意这么说。
凤秀看了眼丽芳,没再说话。
丽芳赶紧吃完,洗好自己的杯子准备回房间看莹莹。
这时李太穿戴整齐的下楼了,提着个箱子,对丽芳说:‘王阿姨,我有事出去几天,你在家把莹莹带好了。’
丽芳看着她浮肿的眼睛,说好的。
说完早饭也没吃,就走了。凤秀真是聪明人,今天没追出来让李太吃早饭。
丽芳没有问她去哪,去几天,不该问,也不能问。
以前吵架,李太从没像这么哭过,也没离家出走过。只有李先生会一生气出去几天。这次真是不同以往。
过了一会,李先生也下楼了。一脸平静的吃完早饭,正好丽芳抱着莹莹出来,他又陪女儿玩了一会,如往常一样,出去了。
丽芳不想在家面对凤秀,尤其是不想随时随地听免费的养生课,也省得她东问西问。所以,和莹莹去小区散步。
本来没想去李先生父母家的,李先生夫妇好像吵架了,免得到时他父母知道了说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去传话了。尽量避免吧。
可莹莹却识路,一出院门就迈开小短腿往那边跑,丽芳叫都叫不住。
那边的保姆吴姐在院子里浇水,老远看到莹莹就在叫她。莹莹指着吴姐回头对丽芳说:‘吴,奶奶。’跑得更起劲了。
丽芳只好跟上前去。
李老先生和李老太太去小区锻炼去了,吴姐一个人在家。
两人就带着莹莹在院子里玩了。吴姐无意中问起新来的保姆凤秀。
丽芳忍不住说了几句关于她养生的趣事。
把吴姐逗得哈哈大笑。
吴姐笑完了,又说道:‘那么爱养生,让她和我换换呗,看老先生老太太能不能吃她那些养生餐,年轻人是肯定受不了的。’
丽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老先生老太太能舍得你呀?怕是十个凤秀也换不走你吧。’
俩人又笑闹了一阵,吴姐小声问:‘那边,莹莹他爸妈没事吧?前天听老爷子说在和以前那位家里做生意。’
丽芳知道吴姐是自己人,虽然李家没拿吴姐当外人,可吴姐从不多嘴传话。于是也不瞒吴姐,实话实说了昨晚吵架的事。
吴姐听完,摇了摇头说,他们家的事一两句说不清楚。
丽芳也不问吴姐,既然是一两句说不清,问也白问,吴姐这人,说不说全凭她自己。丽芳看着莹莹踮起脚在摘一朵花。
丽芳转过头,看到吴姐目光散漫的望着院子角落那棵向日葵出神,脸色平静悠远,仿佛在聆听遥远的声音。陷入无边的思绪里,在那条记忆的长河中徜徉。
丽芳也不忍打扰她。静静的站在她身旁。只有风,轻轻吹过,拂过人的衣角,却也唤不醒沉思中的人。
良久,吴姐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作孽啊。’
丽芳询问的望着她,只见她白白胖胖的脸上带着一丝忧伤与痛苦。
吴姐又叹了口气说:‘你们家先生和前妻,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小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的,只不过李先生出国早,后面两人就联系少了。但两家大人一直有来往。既是朋友,又是生意伙伴,可现在弄成这样,唉。’
丽芳问:‘现在两家父母也不来往了吗?’
吴姐没有回答她,自己说道:‘两家从李老先生父亲那一辈就是战友,接下来到李老先生这一辈开始一起做生意,李先生这一代结婚,算起来整整三代呀。’
丽芳也不问了。就静静听她说。
吴姐又说:‘可惜,两人没有好好过日子,离婚了。’
丽芳看了吴姐好久,下决心问:‘李老先生夫妇不知道李先生的问题吗?’
吴姐说:‘怎么可能不知道啊,老太太只要一说起来就后悔,当时不该那么小就把他送出国去,让他养成现在这么一个性格。纵然家财万贯又有什么用呢?总要等到老了老了才明白。唉!’
丽芳没有说话,等着吴姐。
顿了顿,吴姐又说:‘要不是这样,老俩口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现在的李太进门。论家世,和前面的没法比,生意上帮不上任何忙。为人也小家子气。可老太太觉得亏欠儿子太多,所以就依了李先生的意思。也改善一下他们和儿子的关系。’
丽芳又问:‘那现在两家还做生意吗?’
吴姐说:‘几代人的交情,也不是一下子全断,但肯定不如以前了。现在都是为了赚钱互相敷衍吧。’
丽芳说:‘对呀,还有个女儿判给前妻了呢,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的。两个人有共同的孩子。’
吴姐轻轻点点头。
丽芳见俩人聊得知心,小心的问吴姐说:‘李老先生夫妇也不管管自己的儿子?’
吴姐说:‘怎么不管?管一次吵一次。’
丽芳又问‘那毛病没法改吗?’
吴姐长长叹了口气,说:‘难吧,和我们家那口子一样。当年,我也是受不了才跑出来打工的,后来我家那口子得病过世了,否则,我也得离婚。我现在一个人过挺好的。’云淡风轻的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又仿佛一切已成前尘往事。
丽芳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吴姐。
吴姐的眼睛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丽芳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吴姐说:‘做女人太难啦,你不会明白的。’
丽芳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李先生是有文化有身份,懂道理的人,受过高等教育,我想应该会有分寸的吧。’
吴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或许吧,呵呵。’
丽芳也点了点头。
吴姐又说道:‘最早以前,李先生那边别墅也是我过去打扫的,你知道现在他为什么不让我上二楼了吗?’
丽芳摇了摇头,吴姐正准备开口说,就看到远远的李老先生夫妇回来了。
太阳也大了。
于是,吴姐招呼丽芳和莹莹去屋子里面。
无忧无虑的,只有莹莹这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