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孟婆汤
第一节：汤锅之前
奈何桥头的雾气比施文德记忆中更浓了。张道长站在一口青铜大锅后，手持长柄木勺缓缓搅动。锅里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表面漂浮着几片枯萎的花瓣。
\"这是新熬的汤，\"老道士头也不抬地说，\"比月华的配方多加了二钱忘忧草。\"
施文德攥紧手中的玉坠，锋利的边缘刺入掌心——如果灵魂也有掌心的话：\"她在哪里？\"
张道长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忘川河底，孟婆冢。所有消散的孟婆魂魄都会归于彼处。\"他舀起一勺汤，\"你该关心的是自己——喝下这碗汤，前尘尽忘，重入轮回。\"
施文德看向锅后的石碑，上面刻着几行褪色的小字：
\"一碗忘前生
二碗忘旧恨
三碗魂飞散
慎之慎之\"
\"月华让我别喝。\"施文德直视张道长，\"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喝'。\"
老道士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许：\"她果然还是老样子。\"木勺轻敲锅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你可知为何不能喝？\"
施文德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桥下湍急的忘川河。河水漆黑如墨，却隐约可见水下有白光流动——是那些消散的孟婆魂魄吗？
\"因为...\"张道长突然压低声音，\"这锅里煮的不是孟婆汤。\"
第二节：真相之味
木勺从锅中舀起琥珀色液体，却在空中突然变成鲜血般的红色。张道长的道袍无风自动，面容在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
\"三十年前我救下月华时就预见了今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而威严，\"她命中注定要接替孟婆之位，而你会成为打破轮回的关键。\"
施文德后退半步：\"你...到底是谁？\"
老道士的身形开始膨胀，道袍化作金色袈裟，拂尘变成九环锡杖。他额间现出红色肉髻，周身散发柔和金光——这分明是庙里供奉的地藏王菩萨！
\"认得本座否？\"菩萨的声音如钟磬齐鸣，\"这锅里煮的是千年怨气所化的'忆魂汤'，喝下非但不会忘忧，反而会记起所有前世记忆，最终魂飞魄散。\"
施文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难怪月华宁肯魂飞魄散也要警告他！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菩萨接下来的话：
\"你与月华有三世姻缘，却因巫婆作祟始终不得善终。这一世本该圆满，却又被生死隔开。\"菩萨指向忘川河，\"此刻她魂魄四散，唯有你能救她。\"
河面突然沸腾，无数苍白手臂伸出水面，每只手上都捧着一块记忆碎片——施文德看见月华七岁时被海盗追杀的画面；看见她切指救人的决绝；看见她偷偷埋葬巫婆尸体时的泪水...
\"如何救？\"施文德声音嘶哑。
菩萨从袖中取出个月华用过的瓷碗：\"真正的孟婆汤在此。喝下它，你就能洗去所有因果，安然转世。\"锡杖又指向血红色的汤锅，\"若选这锅'忆魂汤'，你会记起所有前世，获得救她的力量，但代价是...\"
\"魂飞魄散。\"施文德接过话，突然笑了，\"这算什么选择？\"
第三节：破碎记忆
菩萨不语，只是挥袖展开一幅画卷。画中显示月华的魂魄正在忘川河底快速消散，那些记忆碎片如沙粒般从她指缝流走。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菩萨轻叹，\"一旦所有记忆消散，就真的...\"
施文德没等他说完，突然抓起血红色的汤碗舀满\"忆魂汤\"，一饮而尽。
汤水入喉的瞬间，世界轰然炸裂。
——第一世他是樵夫，月华是猎户女。他们在山神庙私定终身，却被巫婆前世的族长诬陷通奸，双双沉塘...
——第二世他是落第书生，月华是富家小姐。两人相约私奔，却被巫婆前世的老鸨下药，一个卖入青楼，一个充军边疆...
——今生所有被遗忘的细节也全部浮现：女儿遇害那晚，月华其实整夜未归；巫婆名册上不仅有女儿名字，还有下一个目标的地址；月华埋葬巫婆时，在尸体胸口钉了七根桃木钉...
记忆如洪流冲刷着施文德的魂魄，每一世的爱恨情仇都化作实质的疼痛。他跪在地上嘶吼，魂体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随时可能四分五裂。
\"值得吗？\"菩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施文德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向河边：\"告...告诉我...怎么救她...\"
菩萨的锡杖轻点他后背：\"跳下去。但记住，找到的不是孟婆，不是月华，而是最初的她——那个七岁失去一切却依然相信善良的小女孩。\"
第四节：河底重逢
忘川河水比想象中冰冷千万倍。
施文德下沉时，无数记忆碎片如刀片般划过魂体。有快乐的，有痛苦的，更多的是平凡却珍贵的日常——月华在灯下缝补衣裳的身影；她第一次抱女儿时落下的泪；她偷偷在他药箱里塞的点心...
越往下沉，光线越暗。就在视野即将完全黑暗时，施文德看见河底有团微弱的白光。那是个蜷缩成球状的小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慈...航...\"女孩感应到有人靠近，微微抬头。她脸上没有月华的成熟，也没有孟婆的沧桑，只有孩童特有的纯真与恐惧。
施文德认出来了——这是七岁的月华，刚刚失去全家的那个小女孩。她怀里的是一尊破碎的观音像，正是后来被做成玉坠的那块玉。
\"别怕。\"施文德轻声说，尽管每说一个字魂体就消散一分，\"我来带你回家。\"
小女孩摇头：\"我没有家了。爹爹、娘亲、阿兄...都被坏人杀死了。\"
施文德伸手想碰她，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他这才注意到女孩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黑气——是那些被她超度的亡魂的怨念！作为孟婆，月华送走的每个亡魂都留下一丝怨气，千年积累下来，已成禁锢她的牢笼。
\"让我帮你。\"施文德再次尝试靠近，这次他魂体的手臂直接断了一截。
小女孩突然瞪大眼睛：\"你...你在消失！\"
确实，施文德的魂体正在快速分解，像沙雕遇水般溃散。忆魂汤的力量太过霸道，加上忘川河的侵蚀，他的时间不多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玉坠还在手中。用最后的力气，他将玉坠推向小女孩：\"这是...你的...\"
玉坠穿过黑气屏障，落在小女孩手心。刹那间，青光暴涨！无数记忆碎片从河床各处飞来，如百川归海般涌入小女孩体内。她开始迅速成长——七岁、十七岁、二十七岁...最终定格在施文德最熟悉的三十五岁模样。
\"文德？\"成熟的月华睁开眼，惊恐地看见丈夫即将消散的魂体，\"不！\"
她一把抓住他残余的手臂，黑气屏障应声而碎。无数怨灵尖啸着四散逃窜，却被河面上照下的金光尽数净化。
\"抓紧我！\"月华——现在该称她为完整的林月华了——抱着施文德向水面游去。他的魂体已经透明如纱，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就在最后一缕意识即将消失时，施文德感到有温暖的力量注入体内。睁眼看见月华正将一枚发光的金丹渡入他口中，而她的魂体因此变得暗淡。
\"不...这是你的...\"
月华捂住他的嘴：\"嘘...这次换我救你。\"
水面破开的瞬间，施文德看见地藏菩萨站在岸边，脸上带着慈悲的微笑。更远处，奈何桥上排着长长的亡魂队伍，新的孟婆已经上岗——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机械地舀汤递碗。
\"我们...成功了？\"施文德虚弱地问。
月华扶他上岸，指向不远处一座朱红色的小亭：\"还有最后一关。\"
亭上匾额写着三个鎏金大字：
\"望乡台\"…………请看精彩下章